1皮带抽在背上的声音很响。啪。啪。啪。我趴在地毯上,数着。
祝家大厅的水晶灯晃得人眼晕。真亮。光落在祝星盈新裙子的水钻上。一闪一闪。
她躲在她妈身后。只露出半张脸。眼睛红红的。好像挨打的是她。我爸,祝宏天,喘着粗气。
皮带又一次高高扬起。啪!第十下。汗水从他额头滴下来。砸在我眼前的地板上。
洇开一小团深色。“孽障!”他吼,声音撕裂,“敢推盈盈下楼!你活腻了!”我没推。
祝星盈自己踩空。她尖叫着滚下去时。我甚至没碰到她衣角。但没人信。祝星盈她妈,
王美云。哭得快要断气。“宏天!你要给盈盈做主啊!她才刚回家……就差点没命!
”她扑到祝宏天脚边。保养得宜的手死死抓住他裤腿。祝宏天眼里的火更旺了。啪!
第十一下。后背大概烂了。***辣地疼。粘稠的血把真丝睡裙糊在皮肉上。
每一次呼吸都扯着疼。我抬起头。看向祝宏天。他的脸在愤怒里扭曲。很陌生。
不再是那个会把我扛在肩头。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的男人。“爸,”我开口,
喉咙干得像砂纸磨过,“我没推她。”声音很小。淹没在王美云的哭声里。祝宏天根本没听。
或者,不想听。他只剩暴怒。皮带带着风声落下。啪!第十二下。我身体弹了一下。
牙齿咬破了嘴唇。满嘴腥甜。祝宏天扔了皮带。金属扣砸在大理石地面上。
清脆的“当啷”一声。他指着大门。手指因为用力而发抖。“滚!”他咆哮,
唾沫星子喷出来,“从今往后,你不是我祝宏天的女儿!滚出祝家!别让我再看见你!
”管家低着头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大小姐,”他声音平板,
不敢看我,“这是……您的护照,身份证,还有一点……现金。”他顿了顿。
“老爷说……让您立刻离开。”王美云扶着祝星盈。站在祝宏天身后。祝星盈还在抽泣。
肩膀一耸一耸。目光却穿过泪眼。落在我身上。那里面没有委屈。没有恐惧。
只有一丝冰冷的。清晰的。得意。像淬了毒的针。猛地扎进我眼底。我撑着地毯。想站起来。
腿软得不像自己的。试了两次。才摇摇晃晃站稳。背上的伤口撕裂开。温热的血又流下来。
我吸着气。没去接管家手里的文件袋。慢慢弯腰。捡起掉在旁边的一只珍珠耳环。
我妈留下的。唯一的东西。冰凉的珍珠硌着掌心。我抬起头。最后一次。
扫过祝宏天暴怒的脸。王美云虚伪的泪眼。管家躲闪的目光。最后。停在祝星盈脸上。
她眼底那点得意。还没来得及收。被我抓个正着。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声音不大。
却让整个大厅猛地一静。“祝星盈。”“还有你们。”“都给我记着。
”“今天你们怎么把我扔出去。”“来日。”“我一定让你们跪着。”“求我回来。
”“你们在乎的一切。”“我会亲手。”“一样一样。”“碾成粉末。”“祝家。
”“等着我。”我转身。挺直淌血的背。一步一步。走向那扇巨大的。沉重的雕花铜门。
没人拦我。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璀璨的水晶灯光。也隔绝了我过去十八年的人生。
外面是深秋的夜。风很冷。像刀子。刮在脸上。也刮在背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我捏紧了掌心的珍珠耳环。尖锐的镶托刺进肉里。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夜还很长。路也是。
###2五年。足够一个城市改头换面。也足够一个人脱胎换骨。“远洋”顶层的酒会。
衣香鬓影。水晶灯的光掉进香槟杯里。浮起一片碎金。空气里飘着昂贵的香水味。
还有更昂贵的。欲望的味道。我靠着露台的雕花栏杆。夜风有点凉。吹在露背晚礼服上。
皮肤激起细微的战栗。手里的香槟没怎么动。冰凉的杯壁贴着指尖。我望着下面。
城市像一片流动的星河。五年前那个流血的夜晚。被这片光海衬得模糊又遥远。“许小姐?
”一个温和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我转过身。周凛。周氏现在的掌舵人。
他递过来一杯新的香槟。“看你一个人站了很久。”他笑笑,镜片后的眼睛很温和,
“里面太吵?”我接过杯子。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谢谢周先生。”我也笑,
恰到好处的疏离,“透透气而已。”他站在我旁边。也看向下面的灯火。“这城市变得很快。
”他声音平缓,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是啊。”我抿了一口酒,冰凉微涩的液体滑过喉咙,
“人也是。”他侧过头看我。目光带着一点审视。不锐利。但存在感很强。
“许小姐似乎对艺术品很有研究?”他换了话题,“刚才看你对那幅雷诺阿仿品,
评价很独到。”“一点皮毛。”我晃着酒杯,里面的气泡细细密密地上升,
“我母亲……以前喜欢画。”短暂的沉默。只有风声。和身后酒会隐约的喧嚣。
“周先生似乎对慈善拍卖很热衷?”我主动开口,目光落在他手腕低调的百达翡丽上,
“刚才那幅仿品,您拍出了三倍价格。”他唇角微弯。笑意很淡。“有价值的东西,
值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他看着我,意有所指。我迎着他的目光。没躲。“那要看,
”我慢慢地说,“这价值,是对谁而言。”露台的门被推开。一阵更喧闹的人声涌出来。
伴随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还有女人刻意放软的笑语。“周先生原来在这里呀!
让我好找!”那声音。像一根冰锥。猝不及防。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握着酒杯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但我脸上的笑容没变。甚至更自然了些。转过身。
祝星盈。不,现在该叫她祝玥。她挽着一个中年男人的手臂。巧笑倩兮。
一身当季高定的粉色抹胸裙。衬得她肌肤胜雪。头发精心打理过。卷曲的弧度都透着精心。
脖子上那条钻石项链。如果我没记错。是去年祝宏天在苏富比拍下的。压轴货。
现在挂在她颈间。熠熠生辉。她看到周凛。眼睛亮得惊人。脸颊飞起恰到好处的红晕。
带着少女的羞涩。“周先生,”她声音又甜又软,像裹了蜜糖,“您也出来透气吗?
”她像是才看到我。目光扫过来。带着点好奇。一点居高临下的打量。陌生。又理所当然。
“这位是……?”她微微歪头,看向周凛。周凛神色如常。“这位是许晚许小姐。
”他介绍得平淡,“这位是祝玥小姐。”“许小姐,你好。”祝玥对我伸出手,
笑容无懈可击,眼神却像羽毛,轻轻扫过我的脸,我的裙子,我空无一物的脖颈,“幸会。
”我伸出手。指尖冰凉。轻轻碰了碰她的。一触即分。“幸会,祝小姐。”我的声音平稳,
听不出任何波澜。她收回手。注意力立刻又黏回周凛身上。“周先生,
刚才拍卖会上您真慷慨!”她眨着眼,满是崇拜,“那幅画虽然只是仿品,
但您支持慈善的心意,太让人感动了!”周凛微微颔首。没接话。祝玥身边的男人,
大概是她的男伴,笑着插话:“周总一向热心公益。玥玥,
你不是一直想和周总探讨一下新锐艺术家的市场吗?机会难得啊。”“哎呀,张总,
您别笑话我啦!”祝玥娇嗔地轻轻跺脚,脸更红了,偷瞄周凛,“我这点粗浅的见解,
哪敢在周先生面前班门弄斧……”她微微侧身。正好挡住我看向周凛的视线。粉色裙摆摇曳。
像一朵盛开的。柔弱的。需要人呵护的花。我安静地站在旁边。像一尊无关紧要的摆设。
听着她用各种话题。试图引起周凛的兴趣。周凛的回应始终礼貌而简短。目光偶尔会越过她。
落在我脸上。平静无波。我垂下眼。看着杯中细碎的金色气泡。一个接一个。无声地破裂。
祝玥又一次试图靠近周凛。高跟鞋踩在露台光滑的地砖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