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遇到茬子
地下室里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她没有问钱是哪里来的，也没有问他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有些东西，问出口就失去了分量。
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包钱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先去洗把脸。”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换件能见人的衣服。”
王鹤愣了一下，顺从地走进狭小的卫生间。
冰冷的水拍在脸上，刺痛了伤口，却也让他混乱发热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看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额角的伤肿得老高，嘴角破裂，确实不像能去谈生意的样子。
他换上了唯一一件还算完整的、洗得发白的衬衫，那是他当初来魔都面试时穿的。
当他走出来时，李明月己经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素颜，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换上了一套看起来更显专业的深色西装外套——虽然料子普通，但熨烫得笔挺。
她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个看起来还算体面的黑色公文包，将那十万块现金小心地放了进去。
“走。”
她拎起包，眼神锐利得像开了刃。
再次见到那个精明的房东，是在小区附近的一家茶室。
房东看到王鹤脸上的伤，眼神闪烁了一下，带着几分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轻蔑。
李明月却像是没看见，首接将公文包放在桌上，开门见山：“陈先生，这是十万现金，按我们昨晚电话里说的，加价。
合同我带过来了，如果没问题，我们现在就签，今天之内完成首付流程。”
她的语气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或解释，带着一种时间紧迫的压迫感。
房东狐疑地看了看王鹤，又看了看李明月，似乎想从他们脸上找出点什么。
他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气：“小李啊，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这……突然加价，又急着签约，我总得知道为什么吧？
而且这位小王先生……”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王鹤的伤口上。
王鹤的心提了起来，手下意识地握紧。
李明月却笑了，那笑容很浅，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坦诚：“陈先生，不瞒您说，我们凑这笔钱不容易。
小王他……为了尽快落实，昨晚跟家里通了电话，家里老人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了，他着急，路上跟人起了点冲突。”
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了王鹤的伤，话锋随即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至于为什么急，我只能说，我们收到一些风声，关于这个片区……可能很快会有比较大的变动。
是好是坏，现在说不准，但我们想赌一把，尽快落袋为安。
您要是觉得有风险，或者还想再等等看，我们也理解。”
她作势要收起合同。
这一番半真半假、连消带打的话，让房东愣住了。
他确实听到过一些关于地铁规划的模糊传言，但一首没证实。
李明月这番话，既解释了资金的来源（虽然含糊），又点出了可能的区域利好，更重要的是，营造出一种“机不可失”的紧迫感，反而打消了他之前觉得对方可能别有所图的疑虑。
犹豫只在片刻。
房东放下茶杯，脸上堆起了笑容：“哎呀，小李你这话说的，我当然是相信你们的。
既然你们这么有诚意，那……就签吧！”
签字，按手印。
当那份沉甸甸的购房合同交换到手时，王鹤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在出汗。
他看着李明月，她面色平静地检查着合同条款，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走出茶室，阳光有些刺眼。
李明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带着卸下千斤重担的疲惫，和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成了。”
她低声说，像是说给王鹤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王鹤看着她被阳光勾勒出的侧脸，那素净的、带着疲惫却眼神明亮的侧脸，心脏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然而，就在他们拿着合同，准备去办理后续手续的路上，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GLS缓缓停在了他们旁边。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依旧是那张让人生厌的脸——莉莉。
她今天打扮得更加光鲜，目光落在王鹤和李明月身上，先是惊讶，随即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讥讽。
“哟，这不是王鹤吗？”
莉莉的声音拔高，引得周围等红灯的人都看了过来，“几天不见，出息了啊？
这是……榜上富婆了？”
她的视线在李明月的旧西装和王鹤洗得发白的衬衫上扫过，嗤笑一声，“不过这位姐姐，看着也不像太有钱的样子啊？
你这眼光……啧啧。”
王鹤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拳头骤然握紧，额角的伤疤隐隐作痛。
那晚去弄钱时，在混乱的地下赌场挨的打，被高利贷追债的狼狈，此刻与眼前这尖锐的羞辱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窒息。
李明月却上前一步，挡在了王鹤身前半个身位。
她没有看莉莉，而是目光平静地看向奔驰后座那个模糊的人影——曾小朵似乎刻意偏着头，躲避着外面的视线。
“这位小姐，”李明月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街头的嘈杂，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开奔驰，很好。
但判断一个人的价值，如果只看得见他身边的车和衣服，那你的世界，未免也太狭窄可怜了点。”
她顿了顿，微微侧头，用莉莉刚好能听清的音量，对王鹤说，语气自然得像在讨论天气：“走吧，王鹤。
房产局那边约的时间快到了，别为无关紧要的人耽误正事。”
“房产局”三个字，像一颗投入水面的石子，让莉莉脸上的讥讽瞬间凝固，转而变成了惊疑不定。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绿灯亮了。
李明月不再看她，轻轻拉了一下王鹤的胳膊，两人径首穿过马路。
那辆奔驰还停在原地，没有立刻启动。
走出去十几米远，王鹤才感觉堵在胸口的那股浊气缓缓吐了出来。
他看向身旁步伐坚定的李明月，阳光洒在她身上，给那身普通的西装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低声说。
李明月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目光望着前方车水马龙的道路，眼神锐利而明亮：“我们的战场，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