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妹妹吃后全身长红疹。
我劝娘亲,所谓秘药不过是江湖术士的谎言,那药里不知有什么东西,恐伤身体。
娘亲怒骂我不安好心,“你就是见不得妹妹好!”妹妹也嫌我多管闲事,“姐姐自己没资格参选,便也想毁我前途么?”我担心妹妹,将秘药换成了养生汤。
后来妹妹落选,将一切都归咎于我,失手将我推下悬崖。
娘看见了,却选择帮妹妹隐瞒,任由我曝尸荒野。
再睁眼,我看见娘亲又在熬那难闻的秘药。
这次,我没有阻拦,笑了笑,“美貌皆需要代价,妹妹吃点苦也是应当的。”
01鼻腔里充斥着难闻的味道。
我许久才回过神。
身体仿佛还残留着五脏六腑破裂的疼痛。
前世妹妹落选后,得知秘药被我换成养生汤,气冲冲找到在山上砍柴的我,“***!若非你换了我的药,我怎会落选!”我想解释,却被她狠狠推了一把。
身后便是悬崖。
在坠落前,我看见娘惊恐的眼神。
其实我没有立刻死,还残存了一丝意识。
迷糊中,我看见娘和妹妹的身影,努力发声。
“救,救命……”她们好像被吓到般,竟扭头跑了。
我的眸子暗下去。
到死,我都还对她们抱有一丝希望,换来的却是这般结局。
我闭了闭眼,从前世绝望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娘正在灶台上熬药,见状怒道,“发什么愣,加把火呀,懒丫头!耽误你妹妹的大选,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哦。”
我垂眸遮住眼中情绪,顺从的添了块木炭。
瓦罐里刺鼻的味道更浓,令人恶心反胃。
本朝开国皇帝平民出身,历来有从民间选妃的惯例。
我自幼脸上有块红色胎记,无缘大选。
而妹妹从小便生得美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
娘一门心思想当皇亲国戚,摆脱如今的泥腿子生活,便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妹妹身上。
不久前,一位游方道士路过,说我家要出贵人。
娘喜得合不拢嘴,她把家里的两只鸡一头牛全卖了,花五十两银子从道士手里买了一张秘方,据说长期服药会变美。
前世我担心秘药有问题,妹妹却嫌我多管闲事,“姐姐自己长得丑,没福气入宫,便想毁我前途么。”
娘更是打了我一巴掌,让我滚。
她从来都不喜欢我。
小时候,妹妹贪玩打翻了灶台上的热水。
我及时拉走她。
娘闻声急忙过来抱走了妹妹,温柔哄她,再买一条新裙子。
我只能默默藏起被烫得滚红的手臂。
不被爱的人,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
可惜从前我不明白,一味讨好她们,真心反被践踏。
如今,再看见娘亲一罐一罐给妹妹喂药,我没有多嘴,只冷眼旁观。
我倒要看看,喝下慢性毒药的妹妹,会有怎样的福气。
02翌日,天蒙蒙亮。
做好早饭后,我如往常般背着竹篓去山上砍柴。
娘在屋里还没起,隔着窗朝我喊,“去镇上卖完柴,给你妹妹买包糖回来。”
“知道了。”
我没直接上山,而是绕到村东头的一间茅草房前。
茅屋前的小院种着许多绿油油的药草,随风摇曳。
“李爷爷。”
我朝田间拔草的身影喊了声,“我来帮你吧。”
田间老者站起身来。
他矮小精瘦,须发皆白,精气神却极好,“无事献殷勤,必定有所求,小丫头你帮了我几日,说罢,想要做什么。”
“李爷爷真厉害。”
我腼腆一笑,也不兜圈子,“我想跟你学医。”
李爷爷哈哈大笑,“老夫还从未见过哪个女儿家抛头露面行医的。”
“那我便做第一个。”
我坚定的看着他,“有何不可?”李爷爷不说话了。
前世我曾在城中遇见一个云***医的姐姐。
是她告诉我,所谓能变美的秘方,长期服用会有性命之忧,与慢性毒药无异。
也是她告诉我,身为女子,并非只有嫁人一条路可走。
“若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又何必依附他人。”
可惜前世我不懂,还以为家人是永远的依靠,直到她们毫不留情的抛弃我。
后来我明白,这世上,没有谁能永远依靠。
除了自己。
我要学本事,为自己争一个前途,彻底离开那个家。
03李爷爷起初不同意。
我死缠烂打了许久,他挠挠头,“罢了罢了,拿人手软。”
他给了我一本图谱,什么时候能把苗圃里的草药认全,便能教我学医。
我小心把图谱藏在怀里。
卖完柴回家,天已经黑了。
院里静悄悄的。
厨房里只有半个冷硬的窝窝头。
我舀了半碗凉水,艰难的吞咽。
厢房吱呀一声,妹妹打着哈欠出来,瞧见我顿时叫出声,“呀,你怎么不出声!吓死人了。”
我举起手里剩下的窝窝头,示意没空说话。
“傻子。”
她嫌弃的看了我一眼,“离我远点,脏死了。”
我低头,看向衣摆上污泥,这是上山砍柴时摔倒留下的。
“嗯,我回去了。”
我一口气喝完凉水,起身拍拍衣摆。
早已干燥的泥土被拍成沙,顺着风吹向妹妹。
“咳咳,你走远点拍!”“哦,好吧。”
等我拍完,才慢悠悠的回答妹妹。
她气得直跺脚。
快走到柴房门口时,妹妹忽然叫住我,“站住,你买的糖呢。”
“近日雨水多,柴价低贱,卖的钱不够买糖。”
我撒谎了。
其实今日柴价极好,我赚得比往日还多,足够买两包饴糖。
可我不想买。
自己赚的血汗钱,凭什么要给她们用。
妹妹哇的一声哭了。
动静引起了娘的注意。
很快主屋亮起灯,娘骂骂咧咧的打开门,来不及披衣裳就冲过来给了我一巴掌。
“你又欺负妹妹做甚!”说罢扭头哄妹妹,问发生何事。
妹妹哭哭啼啼的闹别扭,说没有糖就不吃药。
娘心肝肉似的哄着她,转头看见我,迅速变了脸色,“小贱蹄子,偷懒是不是!”说着便抄起门边的扫帚打过来。
我慌忙躲避,院里鸡飞狗跳。
在家里向来沉默的爹,在门边看了会,小声说,“别闹了,邻居看笑话。”
娘头也没回吼过去,“闭嘴!”爹顿时不说话了,软弱的低着头。
我一分神,被娘抓住。
拉扯间,藏在怀里的草药图谱跌落。
“好啊,长本事了,敢骗老娘。”
娘捡起地上的书,质问我,“你卖柴的钱呢,是不是拿去买这些东西了。
“没有。”
我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铜板,“钱都在这里了。”
“书是捡来的。”
娘半信半疑,翻看书看了看,见是些花花草草,便随意丢在一旁,警告我,“不许看这些破东西,明天还只有这点钱,老娘把你腿打断。”
“知道了。”
我低眉顺眼的回答。
等所有人离开后,我捡起地上的书,回到柴房里那张简陋的床上,借着月光一页一页的记图。
许多字我不认识,只能认半边。
不知过了多久,我沉沉睡去,梦里各种药草成了精,围在我身边跑。
04次日一大早,我便找到李爷爷。
他不信我已经看完书,指着院里的药草考我。
“金银花,杜若,半夏,地黄,柴胡……”随着我一个个念出名字,李爷爷表情也严肃起来。
途中我念错了几个药草名,待我解释完不认识那些字后,李爷爷便教我那些字如何读。
很快,院里的草药被我说中大半。
李爷爷看了我许久,久到我怀疑自己也许要被拒绝时,他忽然笑了,“不错,倒是个好苗子。”
我还在紧张的情绪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高兴傻了?丫头。”
“谢谢李爷爷,我一定会努力的。”
“嗯?你叫我什么?”我仰起脸朝他笑,“谢谢师傅!”学医的日子很辛苦。
每日除了做饭砍柴,我还趁娘不注意,悄悄看书背书。
妹妹整日在家里学穿衣打扮。
娘害怕太阳晒坏了妹妹肌肤,从不让她下地干活。
连续吃了一个月的秘药后,妹妹的确变得漂亮许多。
原本圆润的脸颊消瘦不少,露出了尖尖的下巴,皮肤也变得苍白如雪。
娘欣喜不已,越发宠爱妹妹,无论她要什么,无有不应。
可我知道,妹妹的这种美丽是在用寿命交换。
前世我苦心相劝却死于非命,这次我不会再多一句嘴。
05春去秋来。
妹妹已经吃了大半年的药。
她容貌愈发美丽,身体却十分虚弱,平日里走两步就说累。
娘说她是贵人,不能久沾地气。
妹妹深以为然,越发喜欢赖在床上。
家里的农活全落在爹和我身上。
爹是入赘来的,在家里一向说不上话,总是沉默寡言,与女儿们也不亲近。
我已经习惯和爹这样相处。
秋季正是农忙时节。
割完一茬麦子,我在田埂边休息。
肚子饿得咕咕叫,想拿块饼子充饥,却发现已经吃完。
算了,先忍着吧。
地里所剩麦子不多,尽快割完便能回去吃饭。
这样想着,我刚准备起身,眼前忽然多了块饼。
“吃吧。”
爹把饼子递给我,干瘦的脸被晒得黢黑,眼角疲惫的耷拉着,见我抬眼,还是努力挤出一个不习惯的笑,“我今日不饿。”
干一整天农活,怎么会不饿。
我想起前世爹因为积劳成疾早早去世。
临终前,脸颊几乎凹陷下去,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娘只在下葬那天哭了一回。
但她是哭家里少了个劳动力,她不得不要下地干活。
娘总是瞧不起爹。
可以前不是这样的。
妹妹没出生前,娘也会温柔的对我笑,会仔细给爹擦拭额头的汗水。
她长得好看,笑起来和妹妹一样,眉眼弯弯。
直到祖父祖母相继去世。
家里来了好多人,要抢夺我们家里的田产。
偏偏在那时,爹生了场大病,只能虚弱的躺在床上。
娘不得不独自撑起家。
自那以后,娘性格大变。
我曾听见她对妹妹说,若不是嫁给爹这样的窝囊,她一定不会过得这样苦。
“儿啊,你以后一定要嫁给人上人。”
有谁能比皇宫里那位更高贵呢。
娘以为,女子想过上好日子,只能靠嫁个有依靠的男人。
可我不这样觉得。
我拿过爹的饼子,掰成两半,“一起吃。”
爹摇头。
我也不勉强,慢慢吃着自己的那一半饼。
满山的秋叶黄了。
农忙结束后,大选便要开始。
前世妹妹身体里的毒,便在此刻爆发。
07起初,妹妹发现腰上长了几个红点。
她以为是床下铺的稻草受了潮,吵着闹着要学城里的女儿家买新被褥。
被褥价格昂贵。
家里为了给妹妹买药,几乎用光了积蓄,新粮还没打下来,家里没有余钱,就连厨房里的米都是借的。
可娘舍不得妹妹受委屈,又去找邻居借钱。
王大婶有点不高兴,说了我娘几句,连饭都吃不起了,还想着买新被褥。
娘变了脸色,“我女儿生得漂亮,迟早是贵人,到时你还怕收不回钱?”妹妹这段时间长得越发水灵。
村里不少人见过,都说她长得好看王大婶家里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见到妹妹的模样也羡慕。
嘟囔了几句,还是借了钱。
娘拿到银子,欢欢喜喜的带着妹妹进城去了。
不用给她们做饭,我悄悄去了一趟师傅家,拿了些药材,回家熬成汤后拿给爹。
我只说是村头李大夫教的方子,喝了身体好。
爹没有怀疑,也许他也根本没有精力去怀疑,总之喝了个精光。
前世爹为了赚钱活活累死。
几十年如一日的劳作,又身患旧疾,其实爹的身体早垮了。
那药兴许没什么作用。
但有总比没有好。
吃过晚饭,娘和妹妹还没有回来,我收拾完回屋里继续看书。
次日,家里收到消息,妹妹出事了。
08妹妹突然昏迷不醒。
娘托人带口信回来,让我们赶紧带上家里所有钱去城东医馆。
床榻上躺着个消瘦的人形。
她的眼眶凹陷下去,皮肤苍白,脸颊却泛着病态的潮红,整个人透着诡异的美感。
医馆的大夫说,妹妹身体气血两亏,像极了年老多病的妇人娘话没听完便怒骂庸医,一个年纪轻轻的闺阁少女怎会像妇人!大夫气得白胡子翘起来。
但还是耐着性子问起妹妹最近的饮食起居。
娘一一说了。
近半年来,妹妹被娇宠的连地都下过几回,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这种事。
大夫听完捻着胡子思虑半晌没说话。
爹冷不丁插了句,说妹妹一直在喝一种美颜药。
娘瞪了爹眼。
“怎得不早说。”
大夫要求娘拿出药方看看。
娘不愿意。
“这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秘方,仙长说不能随便给人瞧。”
“万一你偷学去怎么办?”大夫彻底没了耐性,怒瞪双眼,“你,你简直是小人之心!”“这可说不准……”娘嘟嘟囔囔的,声音虽小,但也足够屋里的人听清。
大夫气得拂袖而去。
爹嗫喏嘴唇,瞧见娘表情不好看,最终还是没说话。
半日后,妹妹醒来。
她精神状态极差,一睁眼便要娘给她秘药喝。
最近这段时间,妹妹似乎对秘药上瘾,从前一定要吃糖才肯喝的药,如今可以面不改色的喝下去,而已喝得次数越发多,有时一日要喝两回。
娘急急应下,分别交代我和爹去买几种药材。
她竟连自家人都防着。
妹妹喝药后,一下有了精神,双目明亮,整个人像干瘪的花朵吸足水分般鲜活起来。
临走前,医馆老大夫见到妹妹模样,啧啧成奇。
然而又转瞬摇头,“世上哪有神药,能让病入膏肓之人容光焕发,不过是饮鸩渴止。”
“呸!”娘听见了,直言大夫晦气,“你就是庸医,自己医术不精还咒我女儿。”
大夫见我娘这副泼辣模样,冷哼一声,继续埋头整理草药不再理会。
娘转过头朝妹妹又换了另一副模样,“我儿受苦了,娘给你买糖。”
两人亲亲热热的走了。
看着妹妹消瘦的背影,我知道,医馆大夫没说错。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