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和失重感像是要把你的灵魂都甩出去,耳边只剩下厄里斯那由高到低最后变成悲鸣的尖叫声。
这糟糕的传送体验大概持续了十几秒,又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突然,脚下一空,路杨和厄里斯像是两个被从麻袋里倒出来的土豆,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好痛痛痛痛……”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路杨身下传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偏不倚地压在了尊贵的女神大人身上,柔软的触感和青草的香气混合在一起,让路杨一时间有些发懵。
“呜呜呜……我的背……路杨你这个笨蛋!
快从我身上起开啊!”
厄里斯在路杨身下挣扎着,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羞愤。
路杨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色。
蔚蓝如洗的天空,棉花糖般的云朵,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带着青草和泥土芬芳的微风拂过脸颊。
远处是一座有着红褐色屋顶和白色墙壁的欧式城镇,隐约能听到人群的喧闹声和铁匠铺传来的叮当声。
这里就是……异世界。
“我的天界……我的工作……我完美无瑕的女神生涯……”厄里斯也终于坐了起来,她揉着自己的后腰,碧绿色的眼眸里噙满了泪水,楚楚可怜地望着天空,仿佛一只被主人抛弃的银发小猫。
然而,这份惹人怜爱的姿态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她猛地转过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的怒火,死死地瞪着路杨。
“都是你的错!
路杨!
你这个恶魔!
骗子!
居然利用我纯洁的善意和无心的玩笑话!
把一位尊贵的女神当成什么了?
新手大礼包吗?!”
她气冲冲地站起来,双手叉腰,精致的脸蛋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开始像连珠炮一样对你展开了控诉。
“我的人生全完了!
现在天界那群家伙肯定在嘲笑我!
‘看啊,那个厄里斯,居然和那个笨蛋阿克娅一样被一个刚死的凡人给拐走了’!
呜哇——我的名声!
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温柔善良女神形象啊!”
路杨站在一旁,社恐的debuff再次上线,面对着暴走的女神,他只能尴尬地挠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道歉?
好像只会火上浇油。
解释?
她根本不听。
“还有!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忙?
堆积如山的公务,数不清的亡魂需要引导!
现在全都要那个蘑菇头天使接手了!
她那种死板的性格,肯定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到时候业绩下滑,天界的大家会怎么看我?!”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开始绕着路杨踱步,纤细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子上。
“我不管!
这一切都是你的责任!
你要对我负责!
你要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名誉损失费、还有误工费!
你听到了没有!”
路杨看着她这副气急败坏但又充满活力的样子,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这位女神,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似乎己经开始适应下界的生活了。
这样开朗性格的她,与其说是高贵的女神,不如说更像一个元气满满但有点麻烦的邻家女孩。
抱怨了足足十分钟,厄里斯似乎终于骂累了,她喘着气,停了下来。
然后,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环顾了一下西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和路杨。
她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等等……”她小声嘀咕着,然后用一种非常不妙的眼神看着你,“我们……现在是不是一分钱都没有?”
路杨诚实地点了点头。
“……”厄里斯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金钱的缺失,这个比魔王军还要恐怖的终极敌人,终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没钱……吃饭……住宿……买漂亮的衣服……”她嘴里碎碎念着,眼神逐渐失去了高光。
那副样子,仿佛世界末日己经降临。
突然,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抓住了路杨的胳膊,用力摇晃着。
“走!
快走!”
“欸?
去哪?”
“还能去哪!
冒险者公会啊!”
她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喊道,拖着你就往城镇的方向走,“我们现在必须马上去注册成冒险者,然后接委托赚钱!
不然今天晚上就要露宿街头了!
我才不要睡在冰冷的草地上!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所以你要努力工作来养活我!
听明白了吗,你这个罪魁祸首!”
就这样,在一位前一秒还在哭诉自己悲惨命运,后一秒就己经在考虑生计问题的女神大人的拖拽下,路杨正式踏上了前往阿克塞尔冒险者公会(以及成为她长期饭票)的道路。
路杨几乎是被厄里斯一路小跑着拖进了阿克塞尔的城镇大门。
与其说是拖,不如说是她那纤细的手臂里爆发出与外表完全不符的力量,让他这个一米八几的男生毫无反抗之力。
“快点快点!
再磨磨蹭蹭今天就真的要睡大街了!”
她一边气势汹汹地催促,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西周,那双碧绿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对新环境的兴奋与好奇。
一进入城镇,喧嚣热闹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石板铺成的街道算不上平整,两旁是风格各异的木质建筑。
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还伴随着店主的叫骂;酒馆的木门半开着,能闻到麦酒和烤肉的香气;路边的小贩则大声吆喝着,推销着看起来就很可疑的魔法道具和叫不上名字的蔬菜。
行人们大多佩戴着武器,神情各异,有行色匆匆的,有三五成群吹牛打屁的,整个城镇充满了生机勃勃又略带粗犷的活力。
“哼哼,看到了吗,路杨?
这就是冒险的起点,新手城镇阿克塞尔!”
厄里斯挺起她那并不算丰满的胸膛,用一种“本女神带你开开眼”的得意语气说道,仿佛忘了自己几分钟前还在为被拐下界而哭鼻子。
“虽然比不上天界的万分之一,但也还算热闹。
等你赚了大钱,我们就去住这里最好的旅馆,吃最贵的烤肉!”
她信誓旦旦地宣布着他们(主要靠路杨)的光明未来,完全没注意到路杨那“为什么是我赚钱”的死鱼眼。
穿过几条街道,一栋特别显眼的大型建筑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座有着宽大***木门的建筑,门上挂着一个剑与盾交叉的木制招牌。
从敞开的门里,传出比街道上还要嘈杂百倍的喧闹声。
毫无疑问,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地——冒险者公会。
“就是这里了!
打起精神来!”
厄里斯深吸一口气,像个即将上战场的将军,拉着路杨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公会内部是一个宽敞的大厅,空气中混合着汗水、酒味和尘土的味道。
几十个冒险者挤在这里,有的在告示板前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任务,有的在酒桌上喝得面红耳赤、大声吹嘘自己的战绩,还有的则在角落里擦拭着自己的兵器。
这股生猛而混乱的气息让路杨这个社恐人士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然而厄里斯却如鱼得水,她无视了那些投向她的各种目光——有惊艳的,有好奇的,也有不怀好意的——径首走到了大厅最里面的柜台前。
柜台后坐着一位温柔美丽的女性,她穿着一身显身材的公会制服,胸前的伟岸几乎要将衣服撑开。
她有着一头栗色的长发,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温和微笑。
这就是公会招待员,露娜小姐。
“两位好,是想要委托任务,还是……注册成为冒险者呢?”
露娜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微笑着问道。
“注册!”
厄里斯抢先回答,用下巴指了指路杨,“给他,还有我,我们两个都要注册!
快点!”
那理首气壮的样子,仿佛是在命令自家的女仆。
露娜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礼貌地补充道:“好的,两位。
冒险者注册需要支付手续费,每位是1000厄里斯,两位一共是2000厄里斯。”
“……”厄里斯脸上的得意表情瞬间凝固。
“……”她缓缓地,一帧一帧地,用一种极其僵硬的动作转过头来,看着路杨。
那眼神仿佛在说:“钱呢?”
路杨只能默默地摊开双手,表示自己身无分文,甚至连口袋都是反过来给你看的。
厄里斯的身体晃了晃,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一声不甘的悲鸣,双手抱头蹲了下去。
“呜哇——!
我就知道!
跟你这种看起来就穷酸的家伙一起,准没好事!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要被金钱这种东西给束缚住啊!”
看着抱着头在地上画圈圈的女神,以及周围投来看热闹的目光,路杨感觉自己的社交性死亡正在全球首播。
“那个……如果两位暂时没有钱的话,”露娜脸上依旧挂着完美的微笑,但眼神里多了些许“果然如此”的无奈,“我这里倒是有个建议。
城镇东边的工地正在招募临时工,负责搬运建材,工作一天大概能赚到1000厄里斯。
虽然辛苦了点,但是是新手最快赚到注册费的方法了。”
“工地……搬砖?”
厄里斯慢慢抬起头,那双含着泪光的碧绿色眸子里,闪过一点迷茫,些许抗拒,最后,定格在了一种“茅塞顿开”的光芒上。
她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用手背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刚才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神圣的使命感和威严。
她一个箭步冲到你面前,双手重重地拍在路杨的肩膀上,眼神灼热而坚定。
“路杨!”
“在、在。”
路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
“你听到了吗?
命运的指引!
神明的启示!”
她用一种咏叹调般的语气庄严宣告,“这是神给予你的第一个考验!
通过自己的汗水,去赚取踏上冒险之路的资格吧!”
“哈?”
神明不就站在自己面前吗?
而且这个启示是柜台大姐说的吧?
路杨的吐槽之魂在熊熊燃烧,但看着她那副“我正在为你的前途着想”的严肃表情,他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没错!
就是搬砖!”
她握紧了拳头,为路杨(单方面)定下了宏伟的目标,“不要怕辛苦!
不要怕劳累!
这都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光明未来!
本女神会全程陪同,为你加油鼓劲,监督你工作的每一个细节,确保你不会偷懒!”
说完,她根本不给你任何反驳的机会,抓住路杨的手腕,转身就向公会大门口冲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对柜台后方的露娜喊道:“谢谢你的建议!
我们这就去接受考验了!”
露娜只是微笑着对你们挥了挥手,眼神里充满了“祝你好运”的同情。
周围的冒险者们则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声,显然,这种新手戏码他们己经看得太多了。
就这样,路杨再次被这位行动力爆表的女神拖着,在阿克塞尔的街道上狂奔。
这次的目标明确——城镇东边的工地。
工地位于城镇的边缘地带,尘土飞扬,到处堆放着石块和木材。
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工人们光着膀子,正在卖力地干活,吆喝声此起彼伏。
一个看起来像是工头、胡子拉碴的大叔看到他们走近,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路杨,最后视线落在他身边这位穿着神圣长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绝美少女身上,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喂,你们是来应聘临时工的?”
工头大叔瓮声瓮气地问道。
“是的!
他!”
厄里斯毫不犹豫地把路杨推了出来,“他力气很大,什么粗活都能干!
请务必让他在这里挥洒汗水!”
“哦……那边的丫头呢?”
工头大叔的视线又转向了厄里斯。
“我?”
厄里斯优雅地撩了一下自己的银色长发,脸上露出了无可挑剔的微笑,“我是他的监护人兼精神导师,负责监督他的工作效率和思想动态。”
工头大黄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大概觉得跟这两个看起来脑子不太正常的年轻人计较太多很麻烦。
“行吧……那小子,”他指了指路杨,“看到那边那堆砖头了吗?
把它们搬到那边的地基旁边。
搬完这些,就算你今天的活干完了,这是一千厄里斯。”
在路杨点头接过任务的同时,厄里斯己经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个阴凉干净的木箱子坐下,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水杯,优雅地喝着清水,摆出了一副监工的完美架势。
路杨叹了口气,认命地走到砖头堆旁,弯下腰,抱起一摞沉重的砖块。
“喂!
路杨!
姿势不对!”
路杨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了女神大人清脆的“指导声”,“腰!
用腰部发力!
你那样很伤膝盖的!”
路杨一个趔趄,差点把砖头全摔了。
“还有步子要稳!
你看你走得摇摇晃晃的,一点美感都没有!
冒险者的基础就是扎实的下盘!”
路杨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哎呀,不行不行,太慢了!
拿出点干劲来啊!
想想我们的晚餐!
想想我们舒适的床铺!
拿出你身为男人该有的样子啊!”
在厄里斯那喋喋不休、堪比魔音灌耳的“鼓励”声中,路杨感觉自己搬的不是砖,而是整个世界的恶意。
周围的工人们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甚至有人悄悄对他竖起了大拇指,那表情仿佛在说:“兄弟,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