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诗把最后一本习题册塞进书包,抬头时正撞见宴肆拎着她的水杯走过来,杯壁上凝着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滑。
“刚接的热水,凉一会儿再喝。”
他把杯子放在桌角,顺手抽走她手里的书包带,“走吧,巷子口好像在查酒驾,我送你。”
顾清诗“哦”了一声,跟着他往校门口走。
初秋的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她缩了缩脖子,忽然发现宴肆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连帽衫,帽子边缘蹭着点粉笔灰,像是下午擦黑板时不小心沾到的。
“你卫衣上有灰。”
她伸手去拍,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被他微微侧身躲开了。
“没事。”
宴肆的声音有点闷,垂在身侧的手悄悄蜷了蜷。
刚才在讲台旁讲题时,他其实是故意蹭到粉笔灰的——看到顾清诗盯着黑板上的解题步骤出神,他就想找点由头在她旁边多待一会儿。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顾清诗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忽然想起下午课间,班长把运动会报名表递到宴肆面前:“4x100接力还差个人,你上呗?”
宴肆当时正低头给她讲错题,头也没抬就拒绝:“不去。”
“别啊,去年你跑第一,咱们班才拿的团体奖。”
班长不依不饶,“再说顾清诗也报了女子800米,你不来看?”
顾清诗的心当时就提了起来,偷偷用余光瞥他。
只见宴肆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半晌才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运动会你真要跑800米?”
宴肆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嗯,体委说缺人,硬拉我上的。”
顾清诗有点心虚,其实是她自己看到报名单上有800米,想起去年宴肆跑接力时风一样的身影,鬼使神差就填了名字。
“跑不动就别硬撑。”
宴肆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到时候我在终点等着。”
顾清诗的心跳漏了一拍,低着头“哦”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她想起小时候学校运动会,她参加跳绳比赛,摔了一跤把膝盖磕破了,是宴肆背着她去的医务室,一路走一路骂她笨,却把书包垫在她受伤的腿下,走得格外稳。
巷子口果然停着警车,红蓝灯光在老墙上明明灭灭。
宴肆把她送到家门口,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给她:“这个,给你。”
是颗用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糖,橘子味的,和小时候他总给她买的那种一模一样。
顾清诗捏着糖,指尖传来微微的凉意,抬头时正撞见他转身的背影,连帽衫的带子在风里轻轻晃着。
“宴肆!”
她忽然喊了一声。
少年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明天……记得带伞,好像有雨。”
她捏着糖纸,声音有点发紧。
宴肆的肩膀似乎动了动,几秒钟后才闷闷地应了声:“知道了。”
回到房间,顾清诗把那颗糖放进玻璃罐里。
罐子己经快满了,红的绿的蓝的,全是宴肆给她的糖。
她记得有次她随口说考试压力大,想吃点甜的,从那天起,他每天都会在她的笔袋里塞一颗糖,有时候是水果味,有时候是奶糖,从来没断过。
书桌角落里放着宴肆的数学笔记,她翻开最新的一页,忽然发现页脚有个小小的涂鸦——一只简笔画的小狐狸,正叼着颗糖,旁边还有个模糊的少年影子,背着书包,像极了宴肆。
顾清诗的心跳瞬间快得像要炸开,手指轻轻抚过那个小狐狸,画得有点歪,却看得出来很用心。
她忽然想起每次宴肆把笔记给她时,总是要叮嘱一句“别乱翻”,当时只当他是怕她看到错题笑话他,现在才后知后觉,那些被他刻意藏起来的页面里,或许藏着她不知道的心事。
第二天果然下起了雨,不大,却淅淅沥沥没个停。
顾清诗撑着伞走到老槐树下,看到宴肆己经在等了,手里拿着两把伞,其中一把是她的粉色小兔子伞——去年她落在他家里的,一首没记得拿。
“给。”
他把兔子伞递给她,自己撑开一把黑色的大伞,“昨天的数学题,还有哪道没弄懂?”
“就那个概率题……”顾清诗接过伞,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两人像触电似的缩回手,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们躲在老槐树的屋檐下刷题,雨丝被风吹进来,落在书页上晕开小小的墨点。
宴肆把自己的伞往她这边挪了挪,大半身子露在雨里,肩膀很快就湿透了。
“你伞歪了。”
顾清诗把伞往他那边推。
“没事,我不怕淋。”
他头也不抬地讲题,“这个排列组合,你得先分清有序还是无序……”顾清诗没再说话,悄悄把自己的兔子伞往他那边倾斜了些。
两把伞的边缘碰到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只属于他们的角落,雨声被挡在外面,只剩下他低沉的声音和书页翻动的轻响。
忽然有只湿漉漉的小猫跑过来,缩在屋檐下瑟瑟发抖。
顾清诗刚想伸手去摸,就被宴肆拉住了:“别碰,可能有跳蚤。”
“它好可怜啊。”
顾清诗看着小猫湿漉漉的眼睛,像极了小时候被大雨困住的自己。
宴肆没说话,转身往家的方向跑。
几分钟后他拿着条干毛巾和一小碗牛奶回来,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给小猫擦毛,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时那个大大咧咧的少年。
顾清诗看着他的侧脸,雨珠顺着他的发梢滴下来,落在他握着毛巾的手上。
她忽然想起昨天在笔记里看到的小狐狸,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软的,有点疼,又有点甜。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小动物了?”
她忍不住问。
“一首都喜欢。”
宴肆的声音很轻,“以前在巷口看到只流浪狗,你非要把早饭分给它,结果自己饿了一上午。”
顾清诗愣住了,那是小学时候的事了,她早就忘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小猫喝完牛奶,蜷在宴肆的脚边睡着了。
雨渐渐停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光斑。
宴肆收拾好东西,忽然从口袋里掏出颗糖递给她,还是橘子味的。
“给。”
他的耳根有点红,“刚才……谢你的伞。”
顾清诗接过糖,指尖触到他的温度,忽然鼓起勇气抬头看他。
少年的眼睛很亮,像盛着雨后的阳光,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宴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你笔记里的小狐狸……”话没说完,就被巷口传来的喊声打断了。
是顾妈妈在叫她回家吃饭,声音从矮墙那边飘过来,带着熟悉的烟火气。
宴肆的眼神闪了闪,像被戳破心事的小孩,慌忙移开视线:“快回去吧,阿姨在叫你。”
顾清诗把那句没问完的话咽了回去,捏着那颗糖转身跑回家。
跑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宴肆还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那把黑色的伞,目光一首追着她的背影,像藏了很多很多没说出口的话。
回到房间,顾清诗把新得的橘子糖放进玻璃罐。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罐子里的糖纸闪闪发亮,像藏着一整个夏天的光。
她拿起宴肆的笔记,翻到那页画着小狐狸的地方,忽然发现狐狸的眼睛旁边,还有个极小的字——诗。
是她名字里的那个“诗”。
顾清诗捂住嘴,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不是难过,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融融的,快要溢出来。
她忽然很期待下周的运动会,期待跑800米时,能在终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也许到那时候,她可以鼓起勇气,问他一句:宴肆,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