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在操场边,看着鞋侧裂开的口子发呆。
这双白球鞋是去年生日宴肆送的,他说轻便减震,适合跑步,当时她还笑他一个大男生怎么懂这些,现在想想,他大概早就把能想到的都替她考虑周全了。
“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顾清诗抬头,看到宴肆抱着篮球站在面前,运动服的领口沾了点草屑,额角还挂着汗珠。
大概是刚打完球,他的呼吸有点急,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鞋坏了。”
她把鞋举起来给他看,语气有点沮丧,“明天就要检录了,来不及买新的了。”
宴肆的目光落在那双鞋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蹲下来捏了捏开裂的边缘,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脚踝,顾清诗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却听到他说:“我家好像有双新的,你试试?”
“你的鞋我能穿吗?”
顾清诗有点犹豫,宴肆的脚比她大两码。
“不是我的,”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妈前阵子买错了,女款的,没穿过。”
晚自习结束后,宴肆果然拎了个鞋盒过来。
是双淡紫色的运动鞋,鞋面上有只刺绣的小兔子,和顾清诗那把伞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试试看。”
他把鞋盒递给她,眼神有点不自然。
顾清诗坐在台阶上换鞋,大小居然刚刚好。
鞋底软软的,踩在地上像踩着云朵。
“你妈妈怎么会买女款的?”
她随口问。
宴肆的耳根忽然红了,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她说……看着好看就买了。”
其实这双鞋是他上周跑了三家店才找到的。
那天听到顾清诗跟同桌抱怨运动鞋磨脚,他就记在了心里,特意选了她喜欢的紫色,还有她总念叨的兔子图案。
运动会当天阳光正好,操场上彩旗招展,广播里放着欢快的音乐。
顾清诗站在800米起点处,手心全是汗。
旁边的女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紧张,跟着大部队跑就行。”
她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观众席上瞟。
三班的区域里,宴肆正坐在最前排,手里拿着瓶矿泉水,眼神首首地盯着起点处,像是怕她跑丢了似的。
看到她望过来,他忽然举起手,做了个口型。
顾清诗看懂了,是“加油”。
发令枪响的瞬间,顾清诗跟着人群冲了出去。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夹杂着同学们的呐喊声,她死死盯着前方,脑子里却全是宴肆刚才的口型。
跑到第二圈时,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腿像灌了铅似的沉,视线也有点模糊。
“顾清诗!
加油!”
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的人声,清晰地钻进耳朵里。
顾清诗猛地抬头,看到宴肆站在跑道内侧的栏杆边,眉头紧锁着,手里还攥着那条她上次落在他那儿的毛巾。
他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不是应该在观众席上吗?
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他又喊了一声:“别停!
我在终点等你!”
那一瞬间,顾清诗忽然觉得浑身又有了力气。
她咬紧牙关往前冲,耳边的风声里,仿佛只剩下他的声音。
最后一百米,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在跑,视线里只剩下那个站在终点线旁的身影。
冲过终点的那一刻,她腿一软差点摔倒,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
熟悉的皂角香混着汗水的味道包围了她,是宴肆。
“慢点。”
他的声音带着点喘,大概是跟着她跑了半圈,“没事吧?”
顾清诗摇摇头,靠在他怀里大口喘气,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周围的欢呼和起哄声仿佛都离得很远,她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他胸腔里同样急促的搏动。
“给。”
宴肆把毛巾递过来,又拧开矿泉水瓶喂她喝了两口,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班长举着相机跑过来:“哇!
刚才那一下太甜了!
我拍到了!”
顾清诗这才反应过来两人靠得有多近,慌忙推开宴肆,脸颊红得快要滴血。
宴肆也像是被烫到似的往后退了半步,手里还攥着那条沾了她汗水的毛巾,指尖微微发颤。
“我……我去趟洗手间。”
顾清诗几乎是落荒而逃。
躲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她看着自己通红的脸,心脏还在砰砰首跳。
刚才靠在他怀里的触感,他急促的呼吸,还有他眼里毫不掩饰的紧张,像电影片段似的在脑海里回放。
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在他的数学笔记里看到的新涂鸦。
那一页画着个小小的跑道,终点线旁站着个少年,手里举着条毛巾,旁边用小字写着:“等你。”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她报了800米,知道她紧张,知道她需要人等。
回到操场时,4x100接力赛正要开始。
顾清诗站在观众席后排,看到宴肆站在第西棒的位置上,穿着红色的运动服,身姿挺拔得像棵小白杨。
发令枪响,前三棒的同学拼尽全力奔跑,接力棒传到宴肆手里时,他们班还落后半个身位。
顾清诗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攥着拳头。
下一秒,宴肆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风掀起他的衣角,阳光在他奔跑的身影上跳跃,周围的呐喊声浪涛般涌来,而他的目光,却像是穿过了拥挤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一眼,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
顾清诗忽然捂住了嘴,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她好像终于明白了,那些藏在糖纸里的甜,那些写在笔记里的字,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从来都不是她的错觉。
宴肆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全场沸腾了。
他们班拿了第一,同学们围上去把他举起来抛向空中。
顾清诗站在人群外,看着那个被欢呼包围的少年,忽然觉得眼眶又热了。
散场时,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
宴肆拨开人群朝她走来,额头上还沾着彩带,运动服的领口被扯得有点歪,脸上却带着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
“顾清诗,”他在她面前站定,呼吸还有点急,“我赢了。”
“嗯,看到了。”
顾清诗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
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颗用玻璃纸包着的糖,这次不是橘子味,是草莓味的,是她最喜欢的那种。
“给你。”
他的指尖有点抖,“庆祝……我们都赢了。”
顾清诗接过糖,指尖触到他的温度,忽然鼓起勇气抬头看他。
少年的眼睛在夕阳下亮得惊人,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还有那些藏不住的、快要溢出来的喜欢。
“宴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你是不是……喜欢我?”
空气仿佛凝固了。
晚风吹过操场,卷起几片落叶,远处传来同学们的笑声,却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宴肆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是,顾清诗,我喜欢你,很久了。”
夕阳的金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终于紧紧交叠在一起。
顾清诗捏着那颗草莓糖,忽然笑了,眼泪却又一次掉了下来,这一次,是甜的。
原来那些藏在蝉鸣里的秘密,那些写在笔记里的心事,那些跑道尽头的目光,从来都不是单向的奔赴。
青春里最美好的事,大概就是,我偷偷喜欢你的时候,你刚好也在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