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玥叼着绿豆冰棍凑过来看,冰水滴在褪色的牛仔裤上:“真搞不懂,男西号有什么好惦记的?
听说他在原声带里就唱了句背景音,还不如街边卖唱的。”
我没接话,手插在裤兜里攥着那两块五毛钱,纸币边缘被汗浸得发潮——那是我攒了三天的早餐钱,原本打算买支新钢笔的。
周末的旧货市场飘着霉味,穿蓝布衫的老头蹲在纸箱堆后打盹,硬纸板上歪歪扭扭写着“新片五块”。
我蹲在箱底翻找,指甲缝里嵌进黑灰,终于摸到张印着《热血高校·烈焰》海报的碟片。
老板吐掉烟蒂打量我:“学生看这个?
打架斗殴有什么意思。”
我把攥得发烫的钱递过去,碟片边缘的锯齿划破指尖,渗出血珠滴在塑料壳上,像极了电影里阿哲嘴角的血迹。
回到家,我把窗帘拉得密不透风,连台灯都裹上枕巾。
当阿哲靠在锈铁门上等雨停的镜头出现,我猛地按下暂停键。
屏幕上的少年睫毛挂着水珠,白衬衫被风掀得猎猎作响,明明是被人群孤立的模样,眼里却亮得像落了星子。
我突然想起上周数学考砸后,母亲把试卷揉成团扔在地上,那天我也是这样靠着墙角,盯着地板裂纹发呆,只是眼里没有那样的光。
“他不一样。”
我对着屏幕小声说,窗外的麻雀被惊得扑棱棱飞起来。
MP3是表姐淘汰的旧款,银色外壳掉了块漆,用透明胶带粘着。
我在音像店门口徘徊了三个傍晚,终于在第西天攥着五块钱走进去。
老板从柜台下翻出张盗版CD,封面印着模糊的群像,周屿的脸缩在右下角,被男一号的背影挡去大半。
回家的公交车颠簸着驶过菜市场,我把耳机线从校服袖子里穿进去,藏在耳朵后面。
周屿的声音突然从电流声里浮出来——不是男一号那样清亮的嘶吼,是带着点磨砂质感的嗓音,像被阳光晒透的吉他弦。
他唱到“逆风奔跑的少年”时转音干净利落,尾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气声,比任何完美的唱腔都更让人心头发颤。
“这唱功可以啊。”
赵玥抢过一只耳机,嚼着泡泡糖挑眉,“倒不像网上说的那么差。”
我把耳机抢回来按紧,听见他唱“不甘心平凡退场”时的坚定,像有只手轻轻攥住了我的心脏。
课间操时,我总躲在教学楼后的梧桐树下。
MP3在口袋里发烫,周屿的歌声混着蝉鸣漫出来,让我想起电影里那场雨——所有人都在往前冲,只有阿哲站在原地,看着同伴的背影,眼里翻涌着没说出口的话。
这让我想起每次家长会,母亲总在老师面前叹着气:“我们家孩子就这样,没什么大出息。”
我攥着衣角想反驳,喉咙却像被堵住,首到听见耳机里那句“总有一天会发光”,指尖才悄悄蜷起。
攒钱买第三张碟时,我连续五天连路过学校小卖部都绕着走。
那张精装盗版碟里藏着花絮,周屿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站在镜头边缘给主演递水,手背贴着创可贴。
导演喊“卡”的瞬间,他蹲在地上啃面包,塑料袋被风吹得贴在脸上,却还是笑得眉眼弯弯。
“你看他现在多惨,”赵玥用胳膊肘撞我,“说不定明年就查无此人了。”
我没接话,把碟片塞进书包最深处,那里还藏着我的秘密日记,最后一页画着个简笔画小人,旁边标着“周屿”,底下歪歪扭扭写着“会发光”。
期中考试前的晚自习,教室里只有吊扇转动的嗡鸣。
我把原声带里周屿的段落单曲循环,笔尖在草稿纸上写满“不甘心”。
我想起在某本过期娱乐周刊上看到的采访,周屿说:“我想演有灵魂的角色,哪怕只有一分钟镜头。”
这句话像颗种子,落在我荒芜的心里,悄悄发了芽。
有天放学,赵玥拽着我看贴吧里的嘲讽帖,屏幕上满是“十八线糊咖资源咖”的字眼。
我盯着那些刻薄的话,突然伸手按了保存键。
我在网吧注册了个新账号,头像是用截图放大的阿哲侧脸,ID叫“追光的人”。
第一个帖子发在凌晨三点,我打了又删,最后只留下一句:“他的声音里有夏天的味道。”
窗外的月光漫过书桌,MP3里的歌声刚好唱到“总有一天会站在中央”,我摸着发烫的机身笑了,原来真的有人和自己一样,带着不被看好的倔强,在世界的角落里悄悄生长。
后来那张盗版碟被磨得满是划痕,再也读不出画面,MP3也在某次体育课上弄丢了。
但我总能想起那些瞬间——公交车摇晃的车厢里,周屿的歌声混着小贩的吆喝;梧桐树下的阴影里,耳机里的旋律盖过母亲的叹息;台灯昏黄的光里,我对着屏幕上的名字,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孤单一人。
长情的开始从来都猝不及防,像盛夏午后钻进窗缝的风,带着微痒的悸动,却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酿成了醇厚的酒。
我不知道这束光会亮多久,只知道从记住“周屿”这两个字开始,我的世界不再只有灰色的试卷和母亲的叹息,还有了抬头挺胸往前走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