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气味儿,钻鼻子。
是铁锈混着山顶万年不化的寒冰碴子,还有……对面那娘们儿身上传来的,一丝丝冷到骨子里的幽香。
他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勉强掀开一条缝。
光。
刺目的光。
来自一柄几乎抵在他喉咙上的剑。
剑身流淌着湛青寒芒,映出周遭云海翻腾,映出台下密密麻麻、看热闹看得眼珠子发亮的人群,更映出持剑那人——白衣,胜雪。
黑发,如墨。
一张脸,冷得像是玉雕的神像,找不出一丝活人气儿。
唯有那双眼睛,深得像古井,此刻井底结了冰,冰碴子尖儿全冲着他。
陆雪琪。
脑子里“嗡”一声,无数碎片炸开。
熬夜追更的《诛仙》小说,开场没多久就嗝屁、名字都他娘快记不住的龙套,还有……现在这脖子凉飕飕的触感。
草!
穿了!
还穿成了活不过三页的炮灰!
“认输。”
两个字从陆雪琪唇间吐出,没半点温度,像冰珠子砸在地上,碎开,溅起一片寒意。
台下哄声起来了。
“快认输啊!
愣着等死呢!”
“陆师姐剑下从不留废物!”
“这哪峰的傻小子?
吓傻了?”
主持师兄的声音干巴巴地***来,带着点例行公事的调调:“陆师妹,同门较技,点到为……止”字没出口,陆雪琪手腕微沉。
剑尖又进半毫。
刺痛感针一样扎进皮肉,一小粒血珠沁出来,沿着冰冷剑锋滑下。
李阳浑身汗毛倒竖。
求生本能混着穿越过来的那股邪火,轰一声冲上天灵盖。
怕?
怂?
去他妈的!
老子死过一次了!
他猛地抬头,脖颈擦着剑锋抬起,血线拉长。
他竟然咧开嘴,笑了。
笑得狰狞,带着血味儿。
“哈……哈哈哈……”笑声突兀,割裂了演武场上紧绷的死寂。
所有哄笑、议论戛然而止。
几千道目光钉在他身上。
陆雪琪冰封的眼底,极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主持师兄噎住了。
李阳舔了舔干得发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却扯着嗓子,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陆师姐!
这一剑!
痛快!
真他娘的痛快!”
他喘了口粗气,眼睛死死盯着陆雪琪。
“可这一剑下来……七脉会武——”他声音猛地拔高,炸开,“你、赢、不、了、我!”
静。
死一样的静。
风吹过云海,卷过擂台,都没了声音。
下一秒,炸锅了。
“疯狗!
彻头彻尾的疯狗!”
“胡言乱语什么!”
“陆师姐,废了他!”
高台上,几位大佬的眼神扫了过来。
道玄真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田不易胖脸上的肉抖了抖。
陆雪琪没动。
剑稳得像焊死在半空。
但她周身那股完美无缺的冰冷气场,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裂纹。
极其细微,但李阳看见了。
赌!
就赌这个!
他趁着她心神那瞬息之间的摇曳,猛地往前又凑了半分!
剑刃割开皮肤,血淌得更凶。
他却像不知道疼,压着嗓子,气音又快又急,毒蛇一样只钻她一个人的耳朵:“师姐……装得不累么?”
“天琊剑……是好东西啊……杀伐戾气反噬,滋味不好受吧?”
“夜里子时……心脉像被冰针扎?
灵力运转到灵台穴就滞涩难忍?
嗯?”
“!!”
陆雪琪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握剑的手,指节瞬间绷紧、发白。
那柄稳如磐石的天琊神剑,剑尖竟发出一声极轻微、却尖厉到刺耳的嗡鸣!
嗡嗡——她脸上那冰雕玉琢的面具,咔嚓一声,碎裂了。
惊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戳破最深秘密的慌乱,在那双绝美的眼睛里疯狂涌动。
虽然只有一刹那,就被更深的冰冷强行压下。
但够了。
李阳心里那根弦一松,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风一吹,透心凉。
赌对了!
原著里那轻描淡写提过一句的天琊反噬,是真的!
而且要命!
台下的人都看见了陆雪琪剑尖的异动和那瞬间的失态,虽然不懂为什么,但喧哗诡异地低了下去,变成无数窃窃私语,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射,惊疑不定。
主持师兄硬着头皮再次上前:“陆师妹!
胜负己分!
收剑吧!”
陆雪琪没立刻动。
她的剑还指着李阳,眼神却变了,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和杀意,而是某种极度复杂的、审度的、带着剧烈翻涌情绪的东西,死死锁着李阳。
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剖开看个清楚。
李阳扯着淌血的脖子,笑容狼狈又邪性:“师姐……还指着?
这么多人瞧着呐……”气音再次送出,只有她能听见:“心魔……我能治。”
陆雪琪的呼吸,似乎滞重了一分。
那双冰泉般的眸子深处,暗流汹涌。
终于,天琊神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湛青寒芒敛去。
唰——收剑归鞘。
彻骨的杀意潮水般退去。
李阳腿一软,差点没站住,脚跟死死磕了下地方稳住。
他抬手抹了把脖子,满手湿黏鲜红。
他盯着那血,眯了眯眼。
然后抬头,看向那道转身离去、白得刺眼、孤绝冰冷的背影。
云海的光给她镀了层边,却更显得难以接近。
演武场的喧嚣重新包裹上来,嗡嗡作响,像隔了层水。
他没理会任何目光,只看着陆雪琪消失的方向。
……几天后。
柴房隔壁那破屋,门板漏风。
空气里常年一股子霉味混着干柴味儿。
今天不一样。
一股清冷竹香,凛冽又霸道地压倒了所有杂味,把这破地方熏得跟仙家洞府似的——虽然家具还是那些破烂家具。
水月大师站在那儿,素袍一丝不苟,连个褶子都像是用冰烫平的。
她没说话,光是看着李阳,那眼神就跟X光似的,刮得他骨头缝发凉。
压力。
实实在在的、属于首座级别的灵压,挤得这破屋子吱呀作响。
“听说。”
水月开口了,声音平首,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砸在地上都能冒寒气。
“你能解决心魔?”
李阳没立刻搭腔。
他目光歪了歪,越过水月大师威严的身影,落在她身后半步——陆雪琪站在那里。
依旧是一身雪白,黑发如瀑。
脸还是冷,甚至比那天在擂台上更冷,像是把所有情绪都彻底封死在了万丈寒冰之下,一丝光都不透。
只有那双眼睛,在李阳看过去的时候,极深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东西,快得抓不住,但绝不是善意。
李阳咧嘴笑了。
脖颈上那道结痂的伤疤跟着扭动,像条丑陋的蜈蚣。
他语速不快,字字清晰,砸在这被灵压和竹香冻住的寂静里,石破天惊:“简单。”
他抬起手,手指越过水月,笔首地、毫不避讳地指向她身后那张冰封的绝美容颜。
“让她。”
“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