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要你陪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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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枯枝,却碾不碎车内的沉默。

傅安年侧脸望着窗外,目光游离,仿佛要将自己与这方寸天地隔绝开来。

金季珉端坐在对面,指尖轻轻敲击着膝头,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为何最初不愿医治小垚?”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

傅安年指尖微微一颤。

他想起自己听闻金季珉病重的消息时,是如何慌乱地收拾药箱,如何不顾一切地出谷,如何日夜兼程地赶来。

他带上了谷中最珍贵的药材,每一味都是能令世人争破头的稀世之宝。

可当他赶到时,看到的却是金季珉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而病榻上躺着另一个陌生的少年。

那些药材,本是为金季珉准备的。

他怎舍得用在旁人身上?

可这些话,他终究无法说出口。

傅安年垂下眼帘,淡淡道:“为了料理药园。”

“那为何现在又肯了?”

“为了料理药园。”

傅安年依旧低着头,将后半句话咽回心底:更因为我发现,那个少年对你而言,似乎并非无关紧要之人。

你对我动粗,只为换他一线生机。

一模一样的回答叫金季珉哑然失笑,“你真有趣。”

傅安年不再回应,转头望向窗外。

风景飞速掠过,他的目光却始终凝滞在某处,仿佛要将这一切刻入眼底。

马车突然剧烈颠簸,马夫狠狠地往后扯了缰绳,原本靠近马匹的傅安年并未防备,猝不及防地向对面倒去。

金季珉最先反应过来,长臂一伸,扶住了傅安年的肩头。

一触即放。

傅安年垂着眼,睫毛乌长,在轻微地发颤:“多谢。”

扑面而来的草木香让金季珉怔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后,他拨开帘子探出头,对马夫嘱咐小心一点。

听到肯定的回答,金季珉钻回马车,视线往对面一瞥,只见眼前人额头红了一片,眼中因为疼痛蔓延着水汽,长睫湿润,清秀的眉头也皱着。

这副表情倒是比刚才生动,少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多了些烟火气。

傅安年一坐回来,立马又把头偏向窗那侧,认真到几乎是贪婪地看着风景。

“还看做甚,脑袋不痛吗?”

金季珉这回是打心眼儿里开始佩服他了,为了早些到达,他们走的是小道,沿途除了些低矮的村庄,整齐的庄稼,就是稀稀疏疏的野草和郁郁葱葱的树木,没什么好看的,没什么稀奇的。

“一会儿便好。”

傅安年固执地望向窗外,仿佛要将这平凡的景致刻进记忆。

执拗劲又上来了,气质卓越的贵公子阖上双眼,不再理会。

不久夜幕降临,他们在客栈停下歇脚。

“来三间房。”

金季珉把一锭银子放在掌柜的木质桌子上。

“客官,实在对不住,年关将至,只剩两间房了。”

马夫主动请缨,“主子,我与傅神医住一间,您单独住吧。”

金季珉本来想同意,可是看着马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再看看身量纤细、一尘不染的神医,他又鬼使神差地改了主意,“你骑了一天的马,还是独自好好休息吧。”

马夫乐颠颠地上了楼,金季珉这下舒坦了,负手走在前面,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入目是一张大而整洁的床,床上是他们的包袱,左侧有桌子,上面摆着沏好的茶,飘着几缕细烟,右侧是一张屏风。

“我想沐浴。”

傅安年的确很爱干净,只穿素色的衣衫,连沐浴都是日日必备。

金季珉叫人准备木桶和热水,傅安年在屏风后脱起了外衫,开始洗热水澡。

只无意间看了一眼,金季珉便匆匆移开了目光,整个人转过身去:这屏风怎么有点透明。

水温刚刚好,热气袅袅,熏得傅安年苍白的脸颊飞上两抹红,他感受着温暖的水流,意识也随水摇晃着逐渐消失。

金季珉气定神闲地背对着屏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喝着喝着感觉整个屋子都安静极了,零星的水花声己然消失。

“傅安年?”

他轻轻地喊了一声,但无人回应。

“傅安年?”

他有点急了,但依旧无人回应。

金季珉想人不会出事了吧,还是说他逃走了……越想越心慌,他急匆匆地绕到屏风后面查看情况。

入眼是一片白。

傅安年的身体浸在水中,皮肤白得似乎没见过光,甚至是有一点病态的苍白。

金季珉回过神来时手己经触上了他单薄的胸膛,但傅安年依旧没有什么动静,胳膊松松地垂在两侧,随着水上下轻晃。

金季珉不再犹豫,穿过傅安年的腿弯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细腻的皮肤让金季珉罕见地感到一点不自在,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火速把傅安年擦了一通,放在床上,裹好被子。

傅安年在身体悬空的一瞬间惊醒,发现自己被金季珉抱着,吓得赶紧又闭上了双眼。

感觉到金季珉的气息接近,他努力让自己均匀地呼吸。

金季珉为了查看他的状况,掀开被子,俯下身子去听他的心跳,束起的长发绕了一圈,丝丝缕缕地落在他白皙的胸膛。

这下好了,傅安年怕痒,狠狠地笑了两下,睁开了眼。

“痒。”

床榻上的人披散着一头乌黑光泽的秀发,只剩一张小脸露在棉被之外,看过来的时候眼睫潮湿,有点不自知的诱惑。

“刚刚睡着了?”

金季珉不太自然地移开视线。

“嗯,昨夜多梦,今日又舟车劳顿,不小心……”他忽地低咳了起来,眼底升起朦胧的雾气,苍白的脸平添了几分血色。

望着傅安年微皱的眉头,金季珉沉沉地想:看来傅安年的身体比他预想的还要差劲……不,不对,自己为什么要关心他的身体呢。

回过神来,金季珉感觉腹部一阵不规则的凉意,低头才发现自己黑色的锦袍被傅安年身上的水珠弄湿了,晕出一大片暧昧的深色痕迹。

关心则乱,可不就是这样的吗。

这个念头一出现,他的心更乱了。

下楼叫小二又备了热水,金季珉浑浑噩噩地洗了个澡,披着里衣往床边走。

大床上,傅安年只占据了左侧一个小小的角落,好像要与谁划清界限似的,但看起来又莫名有些可怜,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金季珉大度地在右边躺下,意识消泯之前他终于想到:都是因为傅安年能救小垚,他才这么上心的。

早上金季珉率先睁开眼睛,发现傅安年己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而是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具体点来说是在他的怀里。

怀中人安然地睡着,长睫在此刻格外鲜明。

而他被草木香包围,心跳快得异常。

第二日到了关外的密林,马车的车轮出了些状况,马夫在那车辙下修理,金公子与傅神医便站在林下遮阳。

傅安年浑然不知,危险正在向他靠近。

金季珉虽为丞相之子,文官之首,却也文武兼修,耳力胜于常人。

他听见右侧的树叶沙沙作响,不经意地一瞥,瞳孔骤缩:“小心!”

他挥手将那鳞片漆黑的毒蛇从白衣少年的肩头剥落,却未料到那毒蛇有些通人性,一口咬在他的虎口之处,他忍着痛将那蛇摔在地面。

“嘶。”

疼痛瞬间袭来,他皱了眉,看着虎口的两个小洞缓缓渗出黑色的血。

身旁的少年似乎比他更要着急三分,长睫垂落,那水灵灵的眸子里似乎要落下一两滴疼惜的泪。

“这毒血要排出体外才可无恙。”

少年颤着声音,却不容置喙地牵来他的手,用嘴唇吸出了那黑血。

金季珉感受着虎口的温热,望着少年一次次沾上黑血的唇瓣,心下一片柔软。

“咳咳……”身形单薄的少年似乎是太急了,被呛得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平添了几抹颜色。

之前是自己误会了……少年分明医者仁心,春水煎茶般善意温良。

他的手触上腰间的龙凤玉佩,冰冷的玉器慢慢染上了温度:“多谢。”

三天两夜之后,少年浅声说到了,马夫将车停下,少年却只许金公子跟着。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密林深处。

金季珉本以为傅安年不会同意他进谷的,毕竟神医谷的位置若是让有心人传播,只会迎来灭顶之灾。

但……他看着年轻神医柔软的长发,似乎他被信任了。

神医谷看上去变化不大,依旧是几间小木屋,一个供乘凉的前院,藤椅,秋千,一大片药园。

药园的一些草药蔫蔫的,傅安年心疼坏了,又是浇水又是施肥的,忙前忙后。

金季珉看他拿着水壶吃力的样子,一手拎起水壶帮他浇了剩下的水,见他望过来,又问道:“纱华花在哪?”

傅安年把边角的一株不起眼的植物连根拔起,“就是这个。”

金季珉有些吃惊,未料到让世人吹捧得神乎其神的纱华花竟是这副普通模样。

“走吧。”

金季珉想说事不宜迟,却看到傅安年眷恋的眼神,他其实不太明白这药园有什么好留恋的。

“因为药园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傅安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落寞,像是怕他不明白似的,傅安年闷闷地补充道:“外面很危险。”

金季珉这才发现自己己经问出来了。

“外面不危险的,你看我们来的时候不好好的吗?”

“不……外面很危险……”像是陷入了什么魔怔一般,傅安年喃喃自语道,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脸上也失了血色。

心脏处传来绞痛,他捂住胸口,无力地倒向一旁。

金季珉将少年拢在怀里,着急地帮他顺着胸口。

突发的变故让他脑子一片空白,胡乱地说了些安慰的话,什么治好小垚便送你回谷,什么这里很安全之类云云。

当他说到我保护你的时候,傅安年忽然平静了下来。

“你还记得吗?”

他的声音很虚弱,努力地聚焦着失神的瞳孔,落在金季珉的脸上。

“什么?”

风声呼啸,金季珉听得不甚清楚。

“没什么,不重要。”

他闭上眼,神色比刚刚更冷淡了,仿佛一潭死水。

这一次,金季珉听清了他声音里的寒意,却不知那寒意从何而来。

他只觉得,怀中人的体温,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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