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时,窗外的天色己经暗了,只有走廊里的感应灯偶尔亮起,在铁栏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手腕上的束缚带己经被解开,但皮肤留下的红痕还在发烫,掌心空荡荡的——玉蝉不见了。
这个认知让他猛地坐起身,粗糙的水泥地硌得他尾椎生疼。
他疯了似的摸遍全身,又在狭小的房间里翻找,床底、墙角、铺着薄垫的木板床缝隙,每一处都被他指尖的指甲刮出痕迹,可那枚带着母亲余温的玉蝉,连一点影子都没有。
“找什么呢?”
一道轻飘飘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桀夏寒猛地抬头,看见白天抓他的那个矮胖医生正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塑料盒,盒里赫然躺着他的玉蝉。
蝉翼上的银线己经失去光泽,沾着几丝灰尘,像被丢弃的废品。
“把它还给我!”
桀夏寒冲过去想抢,却被医生侧身躲开。
铁栏门“哐当”一声被锁上,医生举起塑料盒,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患者不能携带危险物品,这玩意儿看着锋利,万一你伤了自己或别人怎么办?”
“那不是危险物品!
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桀夏寒抓住铁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里带着哀求,“求求你,还给我,我只有它了。”
“母亲?
星群?
东方?”
医生嗤笑一声,翻开手里的黑色本子,用笔尖敲了敲纸页,“你的妄想内容还挺连贯。
这东西我们会统一保管,等你‘好转’了再说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塑料盒被他随手塞进白大褂口袋,玉蝉的影子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
桀夏寒僵在原地,铁栏的冰凉透过指尖传到心底。
他缓缓蹲下身,额头抵着粗糙的栏杆,掌心仿佛还残留着玉蝉的温润,可那份温度,己经随着母亲的叮嘱一起,被彻底夺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桀夏寒活在麻木的重复里。
每天清晨,护士会准时送来药片和淡得像水的粥;中午有半小时的放风时间,他被允许在隔离区的小院子里走动,但西周都围着铁丝网,抬头只能看见一小块被切割的天空;晚上则要接受“心理评估”,医生会反复问他“还记得自己是谁吗知道为什么来这里吗”,他的沉默和辩解,都被当成“病情未稳定”的证据。
他试过反抗,在护士喂药时打翻杯子,在放风时试图爬铁丝网,可每次换来的都是更紧的束缚,或是一支让他昏沉一整天的镇静剂。
渐渐地,他不再挣扎,只是缩在房间的角落,看着窗外的天空从亮蓝变成墨黑,再从墨黑变成鱼肚白——就像他从神庙逃出来的那个清晨,可如今,他连向东走的资格都没有。
第五天下午,放风时间刚过,桀夏寒被护士带回房间时,发现原本空着的对面床铺,多了一个人。
那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和他一样的灰色病号服。
他背对着门口,坐在床沿上,双手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里,乌黑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见他细微的呼吸声,还有窗外风吹过铁丝网的“哗啦”声。
桀夏寒愣了一下,迟疑地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
他想起之前医生说过,隔离区的房间会安排“病情相似”的患者同住,可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没有丝毫攻击性,反而像一只受惊的鸟,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坐着。
首到夕阳透过铁窗,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光影,少年才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张很白的脸,嘴唇没有血色,眼睛很大,却没有焦点,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他身后的墙壁。
他的睫毛很长,微微颤动着,像蝴蝶停在眼睑上。
“你……”桀夏寒犹豫着开口,声音因为几天没怎么说话而有些沙哑,“你是谁?”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眨了眨眼,眼神慢慢聚焦在他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很轻的声音说:“穆道秋。”
“穆道秋。”
桀夏寒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感觉舌尖有些发涩,“我叫桀夏寒。”
穆道秋听到“桀夏寒”这三个字时,眼神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很快恢复了茫然。
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病号服的衣角,声音轻得像羽毛:“他们说……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丢下我。”
桀夏寒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着穆道秋紧绷的肩膀,看着他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的皮肤,突然想起了自己被祭司追赶时的恐惧——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原来不止他一个人经历过。
“他们真的不会丢下你吗?”
桀夏寒轻声问。
穆道秋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又把脸埋回了臂弯里。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随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慢慢变得平缓。
桀夏寒看着对面缩成一团的少年,突然觉得,这个冰冷的囚笼里,似乎不再只有他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