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怀玉艰难的撑开眼皮,额头处传来的阵痛仍在隐隐发作。
……这是……哪里……
“小姐,你可吓坏我们了……”床前跪着的小丫头啜泣着道。
林怀玉只觉得眼前这小丫头有些面善,忍着疼撑起头来凝神打量……
小丫头以为她要起身,忙上前来扶,
“抱月?…你是抱月!”
“是我啊,小姐…”抱月不知她为何如此激动,一时有些茫然。
林怀玉暗道,我果然是死了,竟然见到了抱月,不过既然已经死了,为何头上还是这么疼?
“爹爹呢?娘亲呢?我要见他们……”
林怀玉话还没说完,便一把掀起身上的锦被,便要下床往外走。
“小姐……”
抱月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噗通”一声跪下,拉着林怀玉的袖口拦道:“小姐,老爷没来,夫人和二小姐来了,殿下让她们在偏殿歇息。等小姐醒来就去通传。”
二小姐?
林怀宁?
她不是没死吗?怎么会到这儿来?
殿下?
……
等等!
哪个殿下?
她到底在哪?
抱月见状,彻底慌了,小姐掉进湖里,便一直昏睡。但也并没有发烧,怎么就疯魔了?
等她在林怀玉审视的目光中,颤颤巍巍,一五一十的回答完所有的问题,林怀玉终于松开了紧紧抓着的她的手腕。
林怀玉瘫倒在床上,
她想起来了。
元丰十八年,二月春寒。
母亲带着庶妹林怀宁入东宫探望身为太子妃的她。
她与林怀宁相约亭中谈心,却失足落水。
元丰十八岁年……
这是她做太子妃的最后一年……
这一年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上天垂怜,见她怨念深重,许她重活一世,那她万不能重蹈覆辙,要抓住机会,救林家,救萧家,救百姓,更要救她自己。
若是她还没有成为太子妃就好了,那样可以省去不少事端,只需要避开沈翊安就好了,毕竟没有林家,沈翊安连太子的宝座都摸不到。
不过既然木已成舟,便不能自怨自艾,她总有办法,让沈翊安付出代价。
只是眼下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
一步步来吧……
林怀玉稳了稳心神,眸光投向呆坐在地上的抱月,“不许告诉任何人我醒了,就说我还睡着。”
眼见抱月点了点头,又道:“去把连翘和青黛叫进来,再把院子看牢了,不许任何人进来。”
抱月答应着,爬起来一溜烟的去了。
她虽然年纪小胆子小,但办起事来一点也不含糊。找到正在煎药的连翘和青黛,便道:“小姐有些发烧,两位姐姐快去看看吧!”
林怀玉远远见三人步履匆匆,一时有些头酸涩。
上一世,三人皆因她而亡,而她却无力回天,为她三人讨个公道。
故人相见,难免感慨万千。只是如今却并不是叙旧的时候,只得暂时按下。
“小姐,你醒了!”连翘一向沉稳持重,压低的声音里亦是掩不住的欣喜。
“我没事了。”林怀玉朝她们点点头,又道:“林怀宁在哪里?”
也不知是林怀玉问的太过突然,还是她的神色和语气都太过生疏,连翘众人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讶异,不过很快,连翘便神色如常的答道:“二小姐方才出去了,说是屋里太闷,出去走走。”
林怀玉闻言不由得冷笑,二月天气如此寒冷,且夜色初上更是寒风凛冽,青壮男子尚且不愿离开炭火,何况她一个娇弱的小姐。
林怀玉对连翘附耳说了几句,便披上抱月的斗篷,同青黛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明德殿是东宫的正殿,是为太子监国理政之所,而非起居之处。
只是此时二人将将行至檐下,便隐约听闻男女嬉笑之声。
青黛听着那女子娇俏的笑声,恍然道:“这不是……”
见到林怀玉抵在唇边的手指时,也只好将后边的半句咽了回去。
所幸风声凛冽,屋内之人并未察觉。
见林怀玉并不打算现在进去,青黛有些疑惑,问道:“小姐咱们不进去吗?”
林怀玉摇摇头笑道:
“再等等。”
待到屋内嬉闹之声逐渐消弭,林怀玉这才解了斗篷,缓步向屋内走去。
不出所料……
散落的衣物,杂乱的仪容,慌乱的表情……刚才发生了什么,昭然若揭。
“玉儿,你……怎么来了……”
林怀玉闻言,目光从林怀宁绯红的脸颊处移了过来,即便她现在十分想吐,却依旧摆出一副深受打击,泫然欲涕的神态。
她幽幽的望了沈翊安一眼,压抑着心中想要手起刀落的冲动,垂目相对,低声道:“我来看看殿下,不想搅扰殿下了。”
男人嘛,说到底都喜欢这一套,既然前世的林怀宁能用这些伎俩上位,那她也不妨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让她也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玉儿…”说话间,沈翊安这才堪堪揽了外袍,急步上前,抓着林怀玉的手道:“哪有的事,玉儿…误会了,你白日里落水染了风寒,我也是担心你。”
担心我?
林怀玉简直要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担心我,担心到和她的亲妹妹爬上床?
要是上一世,这些话一定一字不落的甩到沈翊安脸上了,说不定还顺带着一口老痰…
不过这一世,一定不会是这么简单!
林怀玉强忍着甩开他的脏手的冲动,当初自己就是被他这副诚挚无辜的样子欺骗了一辈子,这才落得最终触柱身亡的下场。
想到这,林怀玉咬了咬牙,柔声道:“那妹妹她……”
“他是你妹妹?”
林怀玉瞧着沈翊安脸上的诧异之色,不由得赞叹他伪装的高明。若非她事先知情,说不好还真信了他的邪。
“林怀宁呢?让她给我滚出来!”
听到廊下响起的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林怀玉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她一个人演戏实在是太累了,终于有人陪她一起了。
余音未了,林夫人已然阔步迈入了大殿之内。
林夫人萧缨出身百年将门,无论男女世代习武,脾性贞烈刚毅,又嫁入了文臣之首的林氏一族,如今林止官拜内阁,林夫人的身份自然是京城上下数一数二的尊贵。
就是当今皇后,也尚需给几分薄面,唤一声嫂嫂。
更何况,沈翊安这个急需林家扶持,根基无几的太子了。
对上林夫人铁一般的面孔,沈翊安早已吓得战战兢兢,也顾不得身份,便行了大礼问候道:
“岳母大人……”
林怀玉冷眼瞧着沈翊安伏小做低的样子,他哪里是真心悔过,更谈不上什么敬惧威严,不过是担心惹恼了林家,失去了林氏与萧家的扶持罢了。
林夫人目光如炬,浸淫后宅多年,见此情景,她岂有不明之处?便也只是冷笑道:“家教不严,太子见笑了。”
沈翊安闻言,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好讷讷的垂着头,一副恭顺的模样候在一旁。
只是林夫人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顿时如坠冰窟。
“林氏家风一向清白严明,如今竟出此恶事,实在是连累了太子声誉,我林家满门亦无颜立足于皇家,今日便求去归家,以赎此罪了。”
林夫人刻意咬重“满门”二字,不疾不徐的声音如利刃插入胸膛,锋利而尖锐。直到全部的声音消弭在夹道涌入的风中时,也无一人再发出一丝声音。
“大夫人!”林怀宁的声音凄厉的响起,她衣衫不整的匍匐在沈翊安脚边,“求求您,成全了我和太子殿下吧!我与太子殿下是真心的……”
说罢还情意绵绵的扯着沈翊安的衣袖,啜泣不止。
沈翊安的神色有些为难,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青黛,把大氅给小姐披上,带上她,咱们走。”
林夫人神情肃穆,未有半分消融,余光超朝林怀宁处微微一扫,便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林怀玉巴不得这一声,仍带着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这才跟着林夫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