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读心奸臣结局

全员读心奸臣结局

作者: 庆祝胜利

言情小说连载

言情小说《全员读心奸臣结局男女主角分别是林绯月萧无作者“庆祝胜利”创作的一部优秀作纯净无弹窗版阅读体验极剧情简介:萧无殇的手像一道烧红的铁死死箍在林绯月腕那股灼人的温似乎要透过皮烫进她的骨唤醒她早已埋葬名为“林羡”的过“旁人?”他低声重声音里裹挟着某种极致的恐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坚实的白玉地而是万丈悬崖的边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死死钉在不远处那个正用错愕眼神望过来的云瑶身随即又猛地收更加用力地攥紧了“绯不是你想的那我跟她……”“你跟她如与我何干...

2025-10-15 17:30:50

萧无殇的手像一道烧红的铁烙,死死箍在林绯月腕上。那股灼人的温度,似乎要透过皮肉,烫进她的骨血,唤醒她早已埋葬的,名为“林羡”的过往。

“旁人?”他低声重复,声音里裹挟着某种极致的恐慌,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坚实的白玉地砖,而是万丈悬崖的边缘。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死死钉在不远处那个正用错愕眼神望过来的云瑶身上,随即又猛地收回,更加用力地攥紧了她。

“绯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她……”

“你跟她如何,与我何干?”林绯月猛地甩开他,用了毕生的力气。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几道刺目的血痕,她却像感觉不到。

她退后一步,拉开一个冰冷而安全的距离。她看着他,那个曾经在她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眼尾带着一颗朱砂痣的少年,如今轮廓愈发深邃,眉眼间沉淀了她看不懂的沧桑与疲惫。可那又如何?他身边,终究是站了另一个人。

就像当年,沈如晦身边,也曾有过一个“阿吾”。

历史总是在重复,而她,永远是那个被替代,被抛弃,多余得可笑的角色。

“萧无殇。”她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得残忍,“你找谁,找得快要疯了,那是你的事。但别找我。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衣袖却再次被一股巨力扯住。

这次,他不再仅仅是攥着她的手腕,而是整个人欺身上前,用身躯挡住了她所有的退路。周围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被无形地隔绝,琉璃灯盏的光辉落在他失了血色的脸上,映出他眼底翻涌的,近乎癫狂的偏执。

“不是你要找的人?”他笑了,笑声沙哑,像被砂纸磨过,“林绯月……呵,林绯月。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手腕上那道疤,我闭着眼都能描出来。你跟我说,我认错了?”

林绯月的心脏骤然停跳。

手腕……那处被沈如晦用秘术掩盖,后来又被星核之力彻底抹平了痕迹的地方,他怎么会知道?

不。不可能。

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起眼,目光里淬满了冰渣。“萧公子怕是认错人了。我天生肤质光洁,并无伤疤。”她甚至抬起手腕,将那片光洁的皮肤展现在他眼前,像在展示一件与己无关的证物。

萧无殇的目光落在她空无一物的手腕上,瞳孔猛地一缩。他脸上那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变得像纸一样惨白。他盯着那片皮肤,仿佛想透过那层薄薄的表皮,看穿底下隐藏的灵魂。

“没有……怎么会没有……”他喃喃自语,眼神从偏执的疯狂,渐渐转为一种更深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的茫然与绝望。

他松开了手,踉跄着退后半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就是现在!

林绯月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转身没入人群。她不敢回头,她怕一回头,就会看见他那双能将人溺毙的眼睛,就会心软,就会重蹈覆辙。

她拼命地往前挤,周围宾客的窃窃私语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她背上。

“那不是清虚峰的林绯-月吗?她怎么会和天衍宗的萧首徒……”

“你看萧首徒那样子,魂都丢了。”

“可他身边不是有云瑶圣女吗?这……”

云瑶已经走到了萧无殇身边,伸出手,想要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与委屈:“无殇哥哥,你没事吧?那位仙子……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萧无殇像是没有听见,他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固执地追寻着那道决绝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淡青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拐角,他才缓缓垂下眼。

他看着自己手背上那几道还在渗血的抓痕,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误会?”他抬起头,看向云瑶,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第一次没有了往日的半分温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芜与冰冷,“是啊。一个天大的误会。”

他猛地推开云瑶,力道之大,让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别碰我!”

那声音里的暴怒与厌恶,让云瑶瞬间白了脸,也让周围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噤了声。

萧无殇不再看任何人,他像一头被困在牢笼里,终于挣脱了枷锁的凶兽,不顾一切地朝着林绯月离开的方向冲了过去。他撞开人群,无视了所有惊呼与阻拦,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她。

抓住她。

问清楚。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从自己眼前消失。绝不。

林绯月几乎是逃回了清虚峰的驻地。

她靠在冰冷的殿门上,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像是要挣脱肋骨的束缚。她缓缓滑坐在地,将脸埋进膝盖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骗子。

都是骗子。

谢无咎是,萧无殇也是。

说什么找她找得快要疯了,转头不还是跟别的女人言笑晏晏,宛若仙侣?

说什么化成灰都认得,可他根本不知道,她已经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被星核归墟的记忆,那些被沈如晦强行灌输的痛苦,那些在北境雪原上流干的血与泪,最后还有星渊里那场同归于尽的决绝……所有的一切,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背负着两世的沉重记忆,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活着,而他,却可以轻轻松松地开始新的生活,有新的同门,新的……爱人?

不公。

彻头彻尾的不公。

一双绣着素雅莲纹的白色靴子停在她面前。

林绯月没有抬头,她知道是谁。

“师尊。”她的声音闷在膝盖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清虚峰峰主莲华,并没有伸手扶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声音像她的人一样,清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就是你三年前上山时,我为你卜出的那个‘死劫’。”

林绯月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

莲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似乎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我不知你们之间有何前尘旧事,卦象上只说,此人与你命盘纠缠,不死不休。他是你的劫,亦是你的心魔。”

“心魔……”林绯月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凄然一笑,“师尊说得没错。他就是我的魔。”

是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魔。

“既是魔,便该斩。”莲华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宗门大会结束,你随我回山闭关,不到‘忘情’之境,不许出来。”

忘情。

谈何容易。

如果忘情那么简单,她又何至于在那个车水马龙的现代街头,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林绯月还想说什么,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紧接着,是清虚峰弟子愤怒的呵斥声。

“萧无殇!你太放肆了!这里是清虚峰的驻地,岂容你乱闯!”

“快拦住他!”

“轰——!”

一声巨响,那扇由千年寒铁铸造的殿门,竟被狂暴的剑气从中断为两截。

木屑与铁片四散飞溅,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一身凛冽的杀气,踏着满地狼藉,闯了进来。

萧无殇的头发有些凌乱,外袍也在冲撞中被划破了几处,俊美的脸上沾了些许灰尘,看起来狼狈不堪。可他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像两簇在暗夜里燃烧的鬼火,死死地锁在林绯月身上。

“林、绯、月。”

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喊出她的名字,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莲华脸色一沉,往前踏出一步,将林绯月完全护在身后。一股磅礴而沉静的灵压瞬间散开,如同一座无形的山,挡在了萧无殇面前。

“萧无殇,”莲华的声音冷得像北境的万年玄冰,“你想在玉京台,对我清虚峰的弟子动手么?还是说,天衍宗已经嚣张到可以无视仙门百家的规矩了?”

萧无殇的目光却根本没看她,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被莲华护在身后的那个纤细身影上。

“让她出来。”他的声音压抑着风暴,“我有话要问她。”

“她不想见你。”莲华寸步不让。

“我再说一遍,”萧无殇抬起手,一柄通体漆黑、剑气森然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让她,出来。”

剑拔弩张。

空气仿佛凝固了,狂暴的剑意与沉静的灵压在小小的殿内无声地碰撞,激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殿内的桌椅器物,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一道道裂纹在梁柱上蔓延。

林绯月躲在师尊的身后,看着那个为了见她一面,不惜硬闯清虚峰驻地,甚至不惜对她师尊拔剑相向的男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为了求娶她,在三千阶长梯上一步一叩首,叩得头破血流的谢无咎。

也想起了那个在她毁掉混元镜后,用淬了毒的眼神看着她,问她“到底有没有心”的谢无咎。

爱与恨,总是如此极端。

这个男人,永远学不会温和,学不会放手。他的爱是烈火,能将人融化;他的恨是寒冰,能将人冻碎。

她怕了。

真的怕了。

“师尊,”林绯月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让他进来吧。”

莲华身形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

林绯月从她身后走了出来,重新站到萧无殇面前。她仰着头,迎上他那双写满痛苦与疯狂的眼睛,平静地问:

“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无殇看着她,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故作坚强的眼神,看着她与自己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向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触摸她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

“为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脆弱,“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绯月……不,林羡。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林羡。

当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吐出时,林绯月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他……记得?

他竟然记得!

不,这不可能!星渊闭合,时空回溯,所有的一切都应该被重置了才对!那个世界的谢无咎,明明已经……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无数种猜测和可能在其中翻江倒海,搅得她头痛欲裂。

看着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震惊与慌乱,萧无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痛楚。他赌对了。她果然也记得。

“你想起来了,对不对?”他步步紧逼,声音里带着一丝神经质的急切,“在北境雪原,在星渊,所有的一切!你都记得!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骗我?为什么又要推开我?”

“你既然记得,”林绯-月不退反进,死死地盯着他,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发颤,“那你也该记得,是你先转身离开的!在北境,你说我永远给不起你要的东西,是你不要我了!”

“那是因为沈如晦!是因为你成了他的‘阿吾’!”萧无殇几乎是吼了出来,“我以为你忘了一切!我以为你爱上了他!我若不走,难道要看着你们双宿双飞吗?林羡,我做不到!”

“所以你就去找了别人?”林绯月冷笑,目光如刀,直刺他的心口,“所以你在宗门大会上,就和那位云瑶圣女卿卿我我,好不快活?”

“云瑶?”萧无殇愣住了,他似乎完全没明白她在说什么,“她只是……她是宗门为我选定的道侣人选,但我从未答应过!今天在殿上,不过是逢场作戏,为了应付那些长老罢了!我心里的人是谁,你难道不知道吗?”

信息在一瞬间发生了剧烈的碰撞与错位。

林绯月看着他眼中那毫不作伪的茫然与急切,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看到的“恩爱”,只是她以为的“恩爱”。

她认定的“背叛”,也只是她单方面的认定。

她带着前世所有的伤疤与偏见,在这一世,不由分说地给他定了罪。

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呢?

那些伤害,那些鲜血,那些回不去的过往,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混元镜碎了,同心结断了,折柳剑也断了。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一个云瑶,而是累累白骨,血海深仇。

“萧无殇,”林绯月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太迟了。”

“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我不信!”萧无殇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她,仿佛要将她摇醒,“什么叫结束了?我不准结束!林羡,你听着,不管发生过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我找了你三百年!不是三年来到这个世界,是从你在星渊消失开始,我的神魂被撕碎,困在时空乱流里,整整三百年!我每天都在找你,一遍又一遍地经历失去你的痛苦!现在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跟我说结束了?”

三百年的时空乱流?

林绯-月彻底僵住了。

她以为自己回到十七岁,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却不知道,在她安稳生活的那些年里,他的神魂,竟在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中被折磨了三百年。

难怪……难怪他眼中有那样深的疲惫与沧桑。

难怪他对她的执念,已经深入骨髓,化作了疯狂。

原来,最不公的,不是她独自记得所有,而是他们用完全不同的方式,承受了同一场悲剧的代价。

她承受的是记忆的酷刑,而他,承受的是时间的凌迟。

“对不起……”林绯月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

这句迟到了三百年的道歉,让萧无殇所有的疯狂和暴怒,瞬间土崩瓦解。

他松开她,眼眶红得骇人,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他看着她流泪的脸,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动作温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别说对不起。”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也别哭。”

“林羡,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们重新开始。就当……就当那些噩梦,从来没有发生过。”

殿外,一道清丽却带着一丝尖锐的女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温情。

“无殇哥哥!”

云瑶带着天衍宗的几位长老,闯了进来。她一眼就看到了萧无殇正温柔地为林绯月擦泪的场景,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身旁的一位长老脸色铁青,厉声喝道:“萧无殇!你简直胡闹!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硬闯友宗驻地,还打伤同门!你眼里还有没有天衍宗的门规!”

另一位长老则看向莲华,皮笑肉不笑地说:“莲华峰主,贵峰的弟子,真是好手段。才刚在大会上露面,就勾得我们天衍宗的首席神魂颠倒,连与圣女的婚约都不顾了。”

婚约?

林绯月的心,再一次被这两个字刺痛。

她看向萧无殇,眼神里带着询问。

萧无殇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立刻解释道:“我没有!我说了那是他们自作主张,我从未同意过!”

“你同不同意,由不得你!”天衍宗的长老冷哼一声,“你与云瑶的结合,关乎两宗联盟,关乎天下气运,岂是你说一句不同意就能算了的?”

“那我便叛出天衍宗!”萧无殇的话,掷地有声,震得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

他拉起林绯月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林羡,跟我走。天涯海角,我们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走?

林绯月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身后脸色越来越冷的师尊,再看看对面咄咄逼人的天衍宗长老,和那个泫然欲泣、满眼怨毒的云瑶。

她忽然觉得很累。

为什么每一次,他都想用这种最极端,最惨烈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从前的谢无咎是这样,现在的萧无殇,还是这样。

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一个云瑶,也不是什么宗门婚约。

而是他们两个人,一个偏执如火,一个逃避如冰。只要这一点不改,无论重来多少次,结局都只会是一场焚人焚己的灾难。

林绯月缓缓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了他紧握的手指。

“萧无殇,”她说,“我不会跟你走。”

“我的师门在这里,我的一切都在这里。”

“而且,”她顿了顿,抬起眼,迎上他那双瞬间黯淡下去的眸子,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叫林绯月。清虚峰,林绯月。”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林羡。

那个爱过谢无咎,也恨过谢无咎的林羡,已经死在了三百年前的星渊里。

活着的,只有林绯月。

萧无殇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她泪痕的温度。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那双方才还燃着星火的眸子,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只剩下灰烬般的死寂。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像一块巨石,砸在林绯月的心上。

林绯月没有回答,只是将自己被他掰开的手指,一根一根,缓缓收回袖中。这个动作,像是在确认一种无法挽回的分割。

她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残忍。

萧无殇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了。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抽动,充满了自嘲与绝望。

“林绯月……”他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好,好一个林绯月。”

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底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你骗我。”

“你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师门,你就是不想要我了!”

“林羡,”他固执地,几乎是恶狠狠地喊出这个名字,“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直直插向她的心脏。

林绯月喉咙一哽,几乎无法呼吸。爱过吗?何止是爱过。那是在万蛇窟里交叠的体温,是在折柳剑上共度的朝夕,是那场未完成的大典里,他为她挡下烈酒时,眼中盛满的璀璨星河。

可那些,都随着混元镜的碎裂,随着他那口喷在她嫁衣上的心头血,被埋葬了。

她不能说。

她一旦承认,他刚刚燃起的叛宗之心,便会烧成一场毁天灭地的业火。她不能再让他为她走上那条绝路。

林绯月强迫自己迎上他痛苦的视线,嘴唇动了动,吐出的字句却冰冷如霜。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位师兄,你认错人了。”

这十二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深深扎进萧无殇的骨髓里。

他身体晃了晃,像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向后踉跄了一步。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孩童般茫然无措的神情。

“认错了?”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扫过她的眉眼,似乎想从上面找出一点熟悉的痕迹,却又什么都找不到。

是啊,他凭什么认定她就是林羡?

凭着一个相似的背影?凭着那股让他莫名心安的气息?还是凭着那句脱口而出的“谢无咎”?

或许,一切真的只是他疯魔三百年的臆想。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看戏的云瑶,终于找到了插话的绝佳时机。她快步上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心疼,伸手想要扶住萧无殇。

“无殇哥哥,你别这样……”她的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眼眶里蓄着泪,泫然欲泣,“你看,她都说不认识你了。她不是你的林羡,她只是一个……一个想攀附你的陌生人罢了。”

她故意加重了“陌生人”三个字,怨毒的目光,却像刀子一样刮过林绯月。

“跟我回去吧,我们忘了这一切,好不好?长老们不会真的重罚你的。”

萧无殇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了一下,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云瑶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滚开!”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林绯月身上,那份茫然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我不信!”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就算你不是林羡,那又如何?我萧无殇今天看上的,就是你林绯月!”

“你不是不跟我走吗?”他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凄厉而癫狂,“好,那我就留下来!”

“天衍宗,我不回了!从今天起,我便在这清虚峰住下,你走到哪,我跟到哪!我看你承不承认!”

这番话,比刚才那句“叛出天衍宗”更加惊世骇俗。

天衍宗的首席弟子,要为了一个女人,赖在别宗不走了?

这简直是修真界千年未闻的丑闻!

天衍宗那几位长老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为首的长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萧无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你这个逆徒!!”

他终于怒吼出声,全身灵力轰然爆发,“来人!给我将这个孽障拿下!押回宗门,废去修为,打入思过崖!”

几名随行而来的天衍宗执事立刻应声而出,手中法诀翻飞,一张金色的法网凭空出现,当头朝着萧无殇罩了下去。

“我看谁敢!”

萧无殇眼中杀意暴涨,本命飞剑“惊鸿”应声出鞘,剑气凛冽如霜,瞬间将那法网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大殿之内,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林绯月的心,揪成了一团。

她最害怕的场面,还是发生了。他的偏执,他的不管不顾,再一次将所有人都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想要阻止这场无谓的争斗。

然而,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林绯月一怔,回头看去。

她的师尊,莲华峰主,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

莲华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场闹剧。她甚至没有去看萧无殇,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天衍宗那位为首的长老身上。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三九寒冬里最冷的冰,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李长老。”

“在我清虚峰的驻地,对我清虚峰的弟子,喊打喊杀。”

“你好大的威风。”

简简单单三句话,却让那位暴怒的李长老,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气焰瞬间矮了半截。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清虚峰的地盘。萧无殇再混账,那也是天衍宗的内部事务。可他们现在,却是当着莲华的面,要对莲华的亲传弟子动手。

这已经不是门规问题,而是宗门颜面的问题了。

李长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行辩解道:“莲华峰主,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只是想捉拿本门逆徒,绝无冒犯清虚峰的意思!”

“哦?”莲华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你的意思是,我这弟子,是你们天衍宗的逆徒?”

“不不不!”李长老连忙摆手,“我是说萧无殇!”

“萧无殇擅闯此地,的确是他不对。”莲华的目光终于转向了那个浑身散发着暴戾气息的少年,声音依旧清冷,“不过,他为何擅闯,又是被谁打伤,此事,恐怕还需要说道说道。”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对方咽喉。

“倒是你们,一群人浩浩荡荡闯进我峰驻地,不问青红皂白,便要威逼我座下唯一的亲传弟子。”

“李长老,这笔账,我们是不是该算一算了?”

莲华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天衍宗众人的心上。

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理亏的一方?

云瑶的脸色惨白,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冷若冰霜的莲华峰主,竟然会如此不留情面地护着林绯月。

她不甘心地咬着唇,看向萧无殇,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无殇哥哥,你快跟长老们解释啊!是这个女人勾引你的!一切都是她的错!”

萧无殇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

他的全部心神,都落在了莲华按在林绯月肩上的那只手上。

师尊……

她叫她师尊。

她有了新的依靠。

那个曾经只会在他怀里寻求庇护的林羡,如今,已经站在了另一个人的羽翼之下。而那个人,还如此强大,如此坚定地,为她挡住了所有的风雨。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慌与嫉妒,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甚至觉得,莲华按在她肩上的那只手,比天衍宗的法网还要刺眼。

他做不到了。

他没办法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她和另一个人建立起如此亲密无间的信赖。

“叛出天衍宗……”萧无殇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所有人,最后一次,深深地看向林绯月。

那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疯狂和偏执,只剩下一种让人心碎的,沉寂的痛楚。

“……我说着玩的。”

他收起了剑,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刻着云纹的玉牌,那是天衍宗首席弟子的身份令牌。他看也未看,随手扔给了那位李长老。

“我跟你们回去。”

“要罚要杀,悉听尊便。”

说完,他转过身,再也没有看林绯月一眼,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如松,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萧索与孤寂。

像是一场盛大灿烂的烟火,在最绚烂的瞬间,骤然熄灭,只留下一地冰冷的灰烬。

林绯月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知道,这一次,他们之间,是真的完了。

她亲手斩断了最后一丝可能。

她赢了这场博弈,成功避免了最坏的结局。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痛?痛得像是被人活生生剜掉了一块。

云瑶看着萧无殇竟如此顺从地束手就擒,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她狠狠地瞪了林绯月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等着”,然后才快步追了上去,亲昵地挽住萧无殇的手臂。

萧无殇没有挣开,任由她挽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天衍宗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转眼间,原本喧闹拥挤的大殿,就只剩下了林绯月和莲华两个人。

还有一地的狼藉。

空气中,还残留着萧无殇那股清冽又带着血腥的气息。

“扑通”一声。

林绯月双膝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

她低着头,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师尊。”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

“弟子……给您惹麻烦了。”

大殿里一片死寂。

莲华没有说话,也没有让她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被架在火上煎熬。林绯月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她终究是赌错了么?

师尊护着她,或许只是为了清虚峰的颜面。如今外人走了,就该轮到她来承受师尊的雷霆之怒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林绯月以为自己会在这片死寂中化作一尊石像时,头顶终于传来莲华清冷的声音。

“林绯月。”

“这个名字,倒是不错。”

林绯月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

她看见她的师尊,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依旧淡漠,但那淡漠的深处,似乎藏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抬起头来。”莲华命令道。

林绯月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莲华绕着她,缓缓走了一圈,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到手的器物。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林绯月的手腕上。

那里,光洁如玉,什么都没有。

“你手腕上,是不是曾经有一粒朱砂痣?”莲华忽然问。

林绯月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那是星核留下的印记,是她和谢无咎之间最初的纠缠。后来,被沈如晦用秘法掩盖了。师尊她……她怎么会知道?

看着林绯月震惊的表情,莲华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但快得像是错觉。

“你以为,我收你为徒,只是因为你那点不堪一击的修为,和尚可一看的根骨?”

林绯月彻底懵了。

难道不是吗?

她当初在收徒大典上崭露头角,被内门选中,最后由莲华峰主亲自挑走,成为她座下唯一的亲传弟子。所有人都说她运气好,一步登天。她也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表现”赢得了师尊的青睐。

莲华没有再卖关子,她走到大殿的主位上,缓缓坐下,姿态优雅而疏离。

“三百年前,星渊有过一次剧烈的时空波动。”

她的话题转得极快,林绯月一时间没能跟上。

星渊?

那是她和谢无咎,和沈如晦,最后同归于尽的地方。

“那次波动,泄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残魂。”莲华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望向了遥远的过去,“我奉掌门之命前去查探,机缘巧合之下,将那缕残魂带了回来,温养在我的本命莲台之中。”

林绯月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有了一个极其荒谬,却又无比真实的预感。

“那缕残魂,神识破碎,灵智全无,浑浑噩噩,三百年间,只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念叨着一个名字。”

莲华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谢、无、咎。”

轰——

林绯月的大脑,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主位上那个清冷的女子。

师尊她……她三百年前,就捡到了自己的一缕残魂?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谁?

所以,她在收徒大典的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自己这具躯壳里,那个熟悉的灵魂?

所以,她收自己为徒,不是因为什么根骨,只是因为……她是她温养了三百年的那缕残魂?

巨大的震惊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挣扎求生。却原来,从她踏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就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她,庇护着她。

她以为的冷漠,是守护。

她以为的疏离,是等待。

等待她自己,做出选择。

“师……尊……”

林绯月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

三百年的恨,三百年的痛,三百年的颠沛流离,三百年的孤立无援……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靠遗忘才能活下去的林羡。

她也不再是那个被当做替身的阿吾。

她是林绯月。

是清虚峰莲华峰主的亲传弟子。

一滴滚烫的泪,砸落在冰冷的地砖上,瞬间摔得粉碎。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流着泪,肩膀剧烈地耸动,像一个终于找到了归途的,迷路已久的孩子。

莲华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声安慰,也没有阻止。

她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发泄,去 yıkım,去重建。

直到林绯月的哭声渐歇,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莲华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哭完了?”

林绯月用力点头,用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抬起头时,眼睛又红又肿,像一只兔子,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坚定。

“哭完了,就起来。”

“清虚峰的弟子,不兴跪着说话。”

林绯月闻言,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形还有些不稳,但背脊却挺得笔直。

“现在,”莲华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清脆的声响,“跟我说说吧。”

“那个叫萧无殇的,和你是什么关系。”

“还有那个叫云瑶的,她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只想跟你抢男人那么简单。”

“天衍宗,到底想做什么?”

莲华的问题,又快又直接,直指核心。

林绯月深吸一口气,这一次,她没有再逃避。

她将自己如何穿越而来,如何遇见谢无咎,如何被沈如晦当做替身,如何在大典上毁掉混元镜,如何与谢无咎决裂,又是如何在北境雪原重逢……除了关于星核和系统的秘密,她将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莲华。

她讲了很久,从黄昏讲到深夜。

莲华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评价。

直到林绯月讲完最后一个字,大殿再次陷入了沉寂。

月光从殿外洒进来,将莲华的身影拉得很长。

“原来如此。”

半晌,莲华才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她站起身,走到林绯月面前,抬手,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拭去她眼角最后一滴泪痕。

这个动作,温柔得让林绯月再次红了眼眶。

“也就是说,”莲华的声音,比月光还要冷,“天衍宗那个未来的圣女,给你下了情蛊一类的东西,想让你在萧无殇面前出丑,甚至身败名裂?”

林绯月点了点头。若非她神魂特殊,又有星核护体,今日恐怕早已着了道。

“他们天衍宗的首席弟子,为你叛出宗门,如今被强行押回,生死未卜?”

林绯月的心,又是一痛,但还是点了点头。

“而你,我清虚峰唯一的亲传弟子,在这场风波里,不仅差点被人暗算,还平白无故背上了一个勾引他人未婚夫婿的骂名?”

林绯月咬着唇,默认了。

莲华忽然笑了。

那笑容,像极寒之地里,骤然绽放的冰莲,美丽,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很好。”

“非常好。”

她收回手,转身走向殿外,月光为她清冷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银边。

“我莲华的弟子,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天衍宗欠我们的这笔账,一桩桩,一件件,我们都得亲手讨回来。”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明日起,你闭关修炼。”

“什么时候能堂堂正正地,一剑挑了那个云瑶,什么时候再出来见我。”

“至于萧无殇……”

莲华的脚步顿了顿。

“他死不了。”

“天衍宗那帮老东西,舍不得他那身天生剑骨。最多,是让他吃点苦头罢了。”

“你若真想救他,就凭你自己的本事,光明正大地,去天衍宗要人。”

说完,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只留下一句缥缈的话语。

“记住,你叫林绯月。你身后,是整个清虚峰。”

林绯月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师尊消失的方向,许久许久。

然后,她转身,看向殿内那一片狼藉。

她走到方才萧无殇站立的地方,弯下腰,捡起一片被剑气削断的衣角。

那是他的衣角。

她将那片衣角紧紧攥在手心,布料上,仿佛还残留着他绝望而痛苦的气息。

“萧无殇……”

她低声呢喃。

“等我。”

这一次,我不会再逃了。

这一次,换我来走向你。

无论前路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会堂堂正正地走到你面前,告诉你所有真相。

然后,把你从那个名为“天衍宗”的牢笼里,带出来。天光乍破。

林绯月已立于清虚峰后山的闭关洞府前。

一夜未眠,她身上那件沾染了昨日狼狈与绝望的衣袍,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利落的素白劲装,青丝高束,再无半分泪痕。那片属于萧无殇的衣角,被她妥帖叠好,藏入怀中,紧贴心口。布料冰凉,却像一块烙铁,烫得她神魂清明。

一名挑水路过的外门弟子看见她,吓得一个趔趄,险些泼了水桶。他慌忙埋下头,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开,口中还对同伴不住地低语。“勾引”、“天衍宗”之类的词,零碎地飘进她耳中。

林绯月面无波澜,仿佛未闻。她只是定定望着那扇厚重的石门,这些误解、羞辱,于此刻的她而言,再不是穿心的利刃,而是磨刀的砺石。

她伸出手,用力推开石门,发出沉闷的“嘎吱”声。

洞内阴冷的灵气扑面而来,她一步踏入,再无半分迟疑。

轰隆——

石门应声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缕天光与所有尘嚣。绝对的黑暗里,她的双眸亮得惊人。

“萧无殇,”她对着虚空轻喃,“这一次,牢笼困不住你,只会炼成我。”

石门之后,是永恒的沉寂与黑暗。

林绯月盘膝而坐,那片属于萧无殇的衣角被她放在身前,像一座小小的坟茔。

她闭上眼,试图沉入修炼,可脑海里翻滚的,全是萧无殇被万千剑光穿身而过时,那绝望又难以置信的眼神。是天衍宗长老们鄙夷的嘴脸,是同门师兄弟姐妹们避之不及的窃窃私语。

恨意与无力感像毒藤,死死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

为什么?

为什么她只是想救一个快要死在秘境里的人,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那份不甘,那份滔天的怒火,在她胸口灼烧,越烧越旺。

就在这时,她腕骨内侧,那处从未有人留意过的皮肤之下,一粒微不可见的尘埃,忽然开始发烫。

那是一粒朱砂痣,自她出生便有。

此刻,它却像被点燃的星核,灼热的痛感顺着血脉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啊——!”

林绯月痛苦地蜷缩起来,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剧痛之中,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纷乱的数据流,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她看见了摩天大楼,看见了穿梭不息的铁盒子,看见了一个叫“实验室”的地方,和一个穿着白大褂,名叫“林羡”的自己。

她看见一缕幽蓝的火焰舔上指尖,真空舱外,所有仪器上的数据疯狂跳动,最终归于一条直线。

“原来……是这样。”

她喘息着,慢慢坐直身体。黑暗中,她的眼神变了。

那里面,再没有了少女的迷茫与悲伤,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那是属于一个顶级学者的,面对未知宇宙时的平静。

她不是林绯月。

或者说,不全是。

她是林羡,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在一次实验事故中被炸得粉碎,一缕残魂阴差阳错,寄居在这具名为林绯月的身体里,沉睡了十六年。

直到今天,萧无殇的血,同门的羞辱,师尊的决绝,这一切强烈的情绪冲击,终于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灵魂最深处的枷锁。

叮——

一个机械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灵魂波动与“星核”碎片初步融合,是否绑定“归墟图录”系统?

眼前,一张仿佛被烧出无数破洞的古老星图,半透明地展开。

林绯(羡)月看着那张星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原来,跟着她穿越过来的金手指,不是她的博士学位,而是那枚炸毁了整个实验室的“星核”碎片。

它此刻就安静地藏在她的识海里,像一颗等待爆发的超新星。

系统绑定成功。

“星核”能力:解析万物分子结构。

使用代价:每一次深度使用,都将随机“归墟”一段关于某人的记忆。

归墟……抹去记忆?

林绯月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

她想起了那些羞辱她的人的嘴脸,想起了云瑶那得意的笑,想起了天衍宗长老们高高在上的审判。

她笑了。

“那就先忘好了。”她轻声说,声音在空旷的洞府里激起细微的回响,“反正我也不想记着他们。”

她以为这只是一句脱口而出的逞强。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命运所有的悲剧,从一开始,就标好了价码。

清虚峰的弟子们发现,那个“声名狼藉”的林绯月师姐,变了。

闭关仅仅三个月,她就出关了。

出关那天,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在深夜,独自一人去了后山的剑坪。

有守夜的弟子远远看见,月光下,她一袭素衣,身形单薄,手中握着一柄最普通的铁剑。

她没有演练任何精妙的剑招,只是最基础的劈、砍、刺、挑。

可每一剑挥出,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精准。空气被割裂,发出尖锐的嘶鸣。剑锋过处,连地上的青石板,都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道平滑如镜的切口。

那不像是剑法。

那更像是一种……解剖。

将空气的流动,灵气的轨迹,甚至是空间本身,都当成了实验台上的标本,一刀一刀,冷静地切割分解。

这三个月,林绯月没有去钻研清虚峰的任何高深功法。

她只是在用“星核”解析自己。

她看到自己经脉中灵气运转的轨迹,像一张无比复杂的电路图。她发现了几处微小的、连师尊莲华都未曾察觉的堵塞。

她用“星核”计算出最精准的冲击角度和力度,然后引动灵气,一次又一次,像最精密的外科手术,清除那些“病灶”。

每一次冲击,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剧痛。

但她只是咬着牙,汗水湿透了衣衫,眼神却始终亮得惊人。

力量涌入身体的感觉,如此清晰,如此美妙。

这股力量,让她沉醉。

她开始尝试解析那柄普通的铁剑,剑身的分子结构在她眼前展开,她看到了那些细微的杂质和脆弱的晶格节点。

她将灵气以一种全新的、诡异的频率注入剑身,绕开那些脆弱点,强化那些坚固处。

嗡——

铁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剑身竟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流光。

她随手一挥。

一道三尺长的剑气破空而出,将远处一块半人高的巨石,从中剖开。

切面光滑如镜。

力量……

这就是力量。

她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关于她小学同桌的所有记忆。她忘了那个扎着羊角辫,总喜欢揪她头发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在乎。

这一晚,她练完剑,正准备回去。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的桃花树上传来。

“你的剑法,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没有半分人气。”

林绯月瞳孔骤缩,猛地转身。

她竟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的气息!

月光穿过桃花的间隙,斑驳地落下来。一个黑衣少年斜倚在粗壮的树干上,一条腿随意地晃荡着,手里还拎着一个酒葫芦。

他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衣袂飘飘,墨发被夜风吹得有些散乱。

他转过脸,冲她举了举酒葫芦,算是打过招呼。

那张脸,俊美得有些过分,尤其眼尾处的一粒小痣,像被谁用朱砂笔尖不经意轻点了一下,平添了几分邪气与不羁。

林绯月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因为惊艳,而是因为她识海里的“星核”,在看到这个人的瞬间,竟自动开始了疯狂解析。

一行行冰冷的数据,在她眼前瀑布般刷过。

姓名:谢无咎。

身份:天衍宗·执剑堂·首席弟子。

骨龄:十九。

灵根:金系天品(残缺)。

状态:神魂受损,灵脉多处断裂,曾遭剑气反噬……

综合评定:寿元不过百年。

天衍宗的人?

还是个……快要死的绝世天才?

林绯月握着剑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天衍宗这三个字,像一根针,狠狠刺了她一下。

谢无咎从树上跳下来,动作轻盈得像一只猫。

他走到林绯月面前,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他身上有很淡的酒气,混合着一种清冽的松雪气息,很好闻。

他低头看着她,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她的眼睛上。

“啧。”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玩味,“原来是个小师妹。我说怎么一股子怨气冲天,差点以为是哪个厉鬼在这里修炼。”

他说着,伸出手,似乎想捏捏她的脸。

林绯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中长剑横在胸前,剑尖直指他的喉咙。

“你是谁?”她的声音很冷。

“我?”谢无咎毫不在意那锋利的剑尖,反而又凑近了半分,眼尾那颗痣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妖冶,“路过,看戏。”

他的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脸上,忽然“咦”了一声。

“你神魂不稳,像有裂痕。”

他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林绯月心中一凛。星核的反噬,竟被他一眼看穿。

这个人,不简单。

不等她有所反应,谢无咎随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玉瓶,屈指一弹,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在林绯月怀里。

“补魂丹,见面礼。”他懒洋洋地说,“看你这么刻苦,挺顺眼的。”

林绯月接住瓶子,入手冰凉。

她抬头,正好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眸子。那双眼睛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棋逢对手的欣赏。

叮!

系统的界面突兀地弹出。

触发隐藏任务:获取谢无咎信任(0/100)。

任务奖励:记忆锚点*1(可锁定一段重要记忆,使其不被归墟)。

记忆锚点……

林绯月摩挲着冰冷的玉瓶,垂下了眼帘。

原来,连毫无感情的系统,也知道有的东西,不能忘。

可什么,是重要的?

对现在的她来说,只有复仇和救人是重要的。

“多谢。”她收起玉瓶,也收起了剑,“但我不需要。”

她转身就走。

“喂。”谢无咎在她身后喊道,“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林绯月脚步未停。

“清虚峰,林绯月。”

她的声音,清晰地飘散在夜风里。

谢无咎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小径尽头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林绯月?

就是那个闹得沸沸扬扬,说勾引了天衍宗宗主亲传弟子萧无殇的那个?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一个神魂有裂痕,剑法却凌厉到诡异的少女。

一个被传得不堪入耳,眼神却比谁都干净倔强的“妖女”。

他拿起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点莫名升起的,灼人的兴趣。

宗门大比如期而至。

这是检验各峰弟子一年修行成果的盛会,也是决定资源分配的重要依据。

林绯月站在清虚峰的队列里,神情淡漠,与周围紧张兴奋的同门格格不入。

她的目光,越过人山人海,精准地落在了天衍宗的席位上。

云瑶赫然在列。

她穿着一身华丽的宫装,坐在天衍宗长老身边,众星捧月,面带微笑,仿佛之前被莲华一掌拍飞的狼狈从未发生过。

当云瑶的目光与林绯月对上时,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化为浓浓的轻蔑与挑衅。

她甚至还抬起手,冲林绯月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林绯月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幼稚。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挑衅都只是无能的狂怒。

抽签决定对战顺序。

林绯月抽到的是三号擂台,第一场。

她的对手,是主峰的一位成名已久的师兄,筑基后期,一手烈火掌刚猛无比。

当执事念出对战名单时,周围响起一片惋惜的抽气声。

“林师妹也太倒霉了,第一场就对上陈师兄。”

“是啊,陈师兄的烈火掌,同阶之内几乎无敌手。”

“看来清虚峰今年又要垫底了……”

林绯月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她只是安静地走向三号擂台,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无比。

在她身后不远处,谢无咎倚着一根廊柱,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他身边一个同门师弟忍不住小声八卦:“师兄,你看,那就是清虚峰的林绯月。听说她……”

“闭嘴。”

谢无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那师弟立刻噤若寒蝉。

谢无咎的目光,一直锁在那个纤细的背影上。

他很好奇。

这个神魂有裂痕的小丫头,要怎么应对那个玩火的傻大个。

比试开始的钟声敲响。

“林师妹,请。”陈师兄还算有风度,抱了抱拳。

林绯月没有回礼。

她只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在她的视野里,陈师兄身上流动的灵气轨迹,他每一次呼吸带动的肌肉起伏,他准备催动功法时,灵气汇聚的几个关键节点……一切都清晰地以数据流的形式,呈现在她眼前。

破绽百出。

“师妹小心了!”

陈师兄低喝一声,双掌赤红,带着灼人的热浪,猛地朝林绯月拍来。

人群发出一片惊呼。

林绯月却动也未动。

就在那双燃烧着火焰的手掌即将拍到她面门的刹那。

她动了。

没有人看清她是如何出剑的。

众人只看到一道快到极致的银光,一闪而过。

那光芒,不像剑光,倒像手术刀划开皮肤时,那一道精准而冰冷的寒芒。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陈师兄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震惊与茫然之中。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双燃烧着熊熊烈焰的手掌,此刻,正从手腕处齐齐断裂,掉落在地。

切口平滑得能照出人影。

甚至没有一滴血流出,因为剑气在切断手腕的瞬间,已经用极寒的能量封住了所有血管。

全场死寂。

针落可闻。

林绯月收剑入鞘,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从呆若木鸡的陈师兄身旁走过,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下一位。”

那一刻,所有看向她的目光,都变了。

有震惊,有恐惧,有难以置信。

莲华站在高台上,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异彩连连。

云瑶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煞白。

只有谢无咎,他看着擂台上那个孤身站立的少女,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

他低声笑了起来,胸膛震动,像发现了什么绝世的宝藏。

“疯子。”

他轻声说。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疯子。”

他喜欢。

接下来的比试,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无论是哪个峰的天才弟子,无论他们用的是什么法宝,什么功法。

在林绯月面前,都撑不过三招。

她的剑,快、准、狠。

不带一丝烟火气,却招招致命。她总能以最不可思议的角度,用最节省力气的方式,击中对手最薄弱的环节。

她不像是在比试。

她像是在进行一场场冷酷的实验,验证着“星核”的分析结果。

直到决赛。

她的对手,是本届大比最大的黑马,一个体修,据说有上古巨人的血脉,肉身强横无比,刀枪不入。

那体修名叫石猛,像一座铁塔立在擂台上,光是气势就足以压垮普通弟子。

“林师妹,你的剑,破不开我的防。”石猛瓮声瓮气地说,声音里充满了自信。

林绯-月没有说话。

她只是抬起剑,用“星核”开始扫描对方。

目标:石猛。

血脉:搬山巨人(稀薄)。

体质:玄武岩体。

弱点分析中……分析完毕。

弱点:后颈第三节脊椎骨与头骨连接处,存在一处0.3毫米的结构缝隙,为血脉天赋凝聚节点。

找到了。

比试开始。

石猛咆哮一声,脚下猛地一跺,整个擂台都晃了三晃。他像一头发狂的巨兽,朝着林绯月直冲而来。

林绯月不退反进。

她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她没有选择正面硬撼,而是像一只灵巧的雨燕,围绕着石猛高速游走。

众人只能看到银光闪烁,听到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

那是林绯月的剑,一次又一次,以惊人的速度斩在石猛身上,却只带起一串串火星。

“没用的!”石猛狂笑,“给我碎!”

他猛地一拳砸向地面,狂暴的土系灵气冲天而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林绯月所有闪避的空间全部封死。

避无可避!

所有人都为林绯月捏了一把汗。

就在这时,林绯月停下了。

她悬停在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石猛,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她双手握剑,高高举起。

识海中的星核,被她催动到了极致。

这一次,她没有再保留。

“归墟。”

她轻声吐出两个字。

一缕肉眼不可见的,由纯粹粒子构成的能量流,无声无息地从剑尖射出,精准地打入了石猛后颈那处微小的缝隙。

时间,再次静止。

石猛脸上的狂笑还未褪去。

下一秒。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碎裂声响起。

紧接着,那声音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咔嚓!咔嚓咔嚓!

石猛那引以为傲的、刀枪不入的玄武岩体,从后颈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

裂纹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惊恐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像一个即将碎裂的瓷器。

“不……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

话音未落。

轰——!

他那小山般的身躯,轰然炸裂,化作漫天飞扬的齑粉。

一阵风吹过,什么都没有剩下。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被抹去了。

全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这根本不是比试!这是虐杀!

林绯月从空中缓缓落下,脸色比雪还要白。

她感到一阵剧痛从脑海深处传来,像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

一段记忆,正在变得模糊,褪色,最后化为一片空白。

她忘了什么?

她想不起来了。

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弄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她踉跄了一下,用剑撑住地面,才没有倒下。

高台上,各宗的长老们“霍”地站起身,满脸惊骇。

“妖法!这是什么妖法!”

“此女心性狠毒,断不可留!”

云瑶更是尖叫出声:“杀了她!她是个魔鬼!”

就在场面即将失控之时。

一道黑影,鬼魅般出现在擂台上。

谢无咎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林绯月,将她半揽入怀。

他抬起头,环视四周,那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却冷得像冰。

“谁敢动她一下试试?”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霸道与杀气。

“谢无咎!”天衍宗的一位长老怒喝道,“你做什么!此女乃是妖邪,当场诛杀以儆效尤!”

谢无咎冷笑一声。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少女,心里莫名一抽。

他反手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抱着她,一步一步,走下擂台。

他走得很稳,仿佛怀里抱着的,是全世界最珍贵的至宝。

经过天衍宗席位时,他脚步顿了顿,侧过头,看着脸色铁青的云瑶。

“记住。”

他一字一顿,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

“她叫林绯-月。”

“从今天起,她是我谢无咎要护着的人。”

“谁跟她过不去,就是跟我谢无咎过不去。”

说完,他再不看任何人,抱着林绯月,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中,径直离去。

怀里,林绯月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她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闻到那股熟悉的,清冽的松雪味道。

心里那片因为记忆被抹去而产生的空洞,似乎被填上了一点点。

她闭上眼,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

因为她知道。

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了。夜风穿过玄霄道宗的演武场,带不走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死寂。

那些方才还叫嚣着要诛杀妖女的弟子,此刻都像被扼住了喉咙的鸡,看着那道抱着少女离去的黑色背影,噤若寒蝉。

议论声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在山道尽头,才如潮水般重新涌起,却都压着嗓子,生怕被那个煞神听见。

“疯了……谢无咎是疯了吗?”

“他竟然为了一个刚入门的妖女,公然对抗长老!”

“我看见了……天衍宗的云瑶仙子,脸都气绿了。”

“何止是绿,简直像吞了一百只苍蝇。谢无咎那话,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人群中的云瑶,指甲早已深陷入掌心,掐出了血痕。

她死死盯着谢无咎离去的方向,那双一向高傲的眼眸里,翻涌着怨毒与不甘。

她叫林绯月。

谢无咎那冰冷刺骨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响。

好,好一个林绯月!

她倒要看看,一个来路不明的妖邪,能被他护到几时!

谢无咎抱着林绯月,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他屏蔽了身后所有的声音,世界里只剩下怀中少女微弱的呼吸,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为什么会冲上去?

他不知道。

当他看到那些长老们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看到云瑶尖锐的嘶吼,看到台上那个女孩像一朵被狂风吹得即将凋零的雪花时,身体已经先于理智行动了。

他只想把她抢过来,藏起来。

不让任何人再用那种眼神看她。

怀里的身体很轻,轻得不像话,仿佛一用力就会碎掉。可就是这样一具纤细的身体,刚才却爆发出了能将一个玄武岩体的修士瞬间化为齑粉的恐怖力量。

强悍与脆弱,在她身上形成了一种诡异又致命的矛盾。

这矛盾,像一根最细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住了他的心脏,并且在不断收紧。

他的居所是外门最偏僻的一处竹院,平日里人迹罕至。

谢无咎一脚踢开院门,穿过幽静的竹林小径,径直走进屋内。

他没有将她放在冰冷的木椅上,而是走到了床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自己那张只铺着一层薄被的硬板床上。

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安放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他直起身,看着她陷入昏睡的苍白脸庞。她的眉头紧紧皱着,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湿意,像一只受了惊吓,在梦里也不得安宁的蝶。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抚过她紧蹙的眉心。

他的指尖微凉,带着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

触碰到她肌肤的那一瞬间,他自己的身体却像被电流窜过,僵了一下。

他猛地收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指尖蜷缩起来。

这感觉太过陌生。

他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却不喝,只是盯着杯中晃动的自己的倒影。

倒影里的那个人,眼神晦暗不明,透着一股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烦躁与执拗。

他,谢无咎,从不为任何人出头。

可今天,他不仅出了头,还当着九州所有宗门的面,将一个巨大的麻烦,一个行走的“妖邪”标签,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一定是疯了。

林绯月是被一阵熟悉的清冽松雪气息唤醒的。

那气息霸道地包裹着她,像一张无形的网,让她在记忆被抹去的空洞与恐慌中,找到了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青色帐顶。

房间里很暗,只有一缕月光从窗格透进来,照亮了桌前的一道背影。

那人坐得笔直,身形修长,如一柄出了鞘的孤剑。

是谢无咎。

她坐起身,脑中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关于擂台上的一切,像一幅被撕碎的画。她记得石猛,记得他那小山般的身躯,记得那漫天飞扬的齑粉,记得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但她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那一瞬间的记忆,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凭空剜去了一块。

“醒了?”

谢无咎的声音传来,没有了平日的散漫笑意,冷得像冰。

他转过身,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像两簇燃烧的鬼火,死死盯着她。

林绯月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被褥,那是他的气息来源。

“我……用力过猛,神魂受了点损伤。”她低声说,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神魂损伤?”谢无咎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跳上,“损伤到连自己用的是什么妖法都忘了?”

他的逼近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林绯月被迫向后仰去,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那不是妖法。”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那是什么?”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完全困在他的臂弯与胸膛之间。他离得那样近,近到她能看清他眼底翻涌的怒火与……一丝她看不懂的惊惶。

“说。”

这是一个命令。

林绯月的心沉了下去。

这就是他所谓的“护着”?用质问,用逼迫?

她识海里的星核安静如死物,系统也没有任何提示。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暴露这个最大的秘密。

“我们的交易里,好像不包含我要向你汇报我所有的底牌吧,谢师兄?”她故意加重了“师兄”两个字,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疏离的嘲讽。

果然,谢无咎的脸色瞬间又难看了几分。

他捏住她的下巴,指尖的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林绯月!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差点就死了!不是死在石猛手上,是死在台下那群道貌岸然的老东西嘴里!”他的声音压抑着,像一头暴怒的困兽,“你以为我站出来,是为了跟你玩这种猜谜游戏?”

他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灼伤。

可林绯... -->>月却从这狂暴的怒气里,捕捉到了一丝别的东西。

是恐惧。

他在害怕什么?

她脑中忽然闪过那一行冰冷的数据:骨龄十九,灵根残缺,寿元不过百年。

一个将死之人,在为另一个差点死去的人,感到恐惧和愤怒?

何其可笑。

何其……荒唐。

心里那片被挖空的角落,忽然被这荒唐的暖意,填上了一丝。

她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谢无咎,你为什么……要抱我下来?”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他紧绷的神经。

谢无咎的动作一僵。

他眼中的怒火褪去,被一种茫然和狼狈所取代。

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不想看到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被全世界的恶意包围。

他松开手,猛地站直身体,像是被她的问题刺痛了,狼狈地转过身去。

“我不想你死得太难看,脏了我的眼。”他用一贯的刻薄语气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林绯月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谢无咎的身体绷得更紧了。

“你笑什么?”

“我笑我们的交易,好像更划算了。”林绯月慢慢从床上下来,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

她走到他的身后,隔着一步的距离停下。

“我有一种天赋,或者说诅咒,”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在极度危险的时候,会用一种我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力量去反击。代价是……我会随机失去一段关于‘某个人’的记忆。”

她顿了顿,补充道:“今天,我忘了石猛。关于他的一切,都模糊了。”

她撒了谎,却是一个滴水不漏的、建立在部分真实之上的谎言。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谢无咎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

就在林绯月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忽然转过身。

他的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利刃,狠狠扎进她的眼睛里。

“如果,”他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得可怕,“代价是忘了我呢?”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绯月心中某个尘封的角落。

她想起了系统那个莫名其妙的奖励——记忆锚点。

原来,连系统都预见到了这一天。

她看着他眼中那近乎偏执的黑暗,忽然升起一个恶劣的念头。她想看看,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究竟怕什么。

她微微歪了歪头,扯出一个极淡的,近乎残忍的笑容。

“忘了就忘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反正你也不过是我临时的庇护所。下一个,也许更好。”

话音未落。

“啪——!”

他手中的茶杯被生生捏成了碎片,锋利的瓷片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在地上晕开一朵小小的、刺目的红花。

谢无咎猛地向前一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狠狠掼在墙上。

“你再说一遍?”

他的眼睛红得吓人,眼尾那颗小痣仿佛要滴出血来。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触及底线的、毁灭性的恐慌。

窒息感传来,林绯月却笑了。

她抬起手,没有去掰他铁钳般的手,而是用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腕上那道因为用力而暴起的青筋。

“你看,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她因为缺氧,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丝了然的叹息,“我不是……没忘了你吗?”

他手上的力道,骤然松了。

但没有完全放开,只是从“掐”,变成了“握”。

他死死地盯着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即将失控的情绪。

“林绯月,”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她的名字,“你最好记住今天说的话。你若敢忘了我……”

他没有说下去。

但他眼中的疯狂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会毁了她,再毁了自己。

林绯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玩得有点过火了。她招惹了一个真正的疯子。

“我累了。”她垂下眼帘,声音里透出一丝真实的疲惫。

谢无咎终于松开了手。

她脖子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

他看着那圈红痕,眼神闪烁了一下,喉结滚动。他从怀里拿出那个他之前给她的白玉瓶,倒出一粒补魂丹,动作有些粗暴地递到她唇边。

“吃下去。”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动作里却没有了刚才的杀意。

林绯月顺从地张开嘴,将那枚丹药含了进去。

一股清凉的药力化开,瞬间抚平了她神魂深处的刺痛。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谢无咎丢下一句话,转身从剑架上取下他的佩剑“折柳”,径直走向门口。

“你去哪?”林绯月下意识地问。

“给你守门。”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将门轻轻带上。

月光下,他抱着剑,就那么靠在门外的廊柱上,闭上了眼。

像一尊最忠诚,也最危险的门神。

林绯月站在原地,抬手抚上自己还留有他指痕的脖颈。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滚烫的温度。

她低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

那粒朱砂痣,似乎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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