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吴细妹把最后一颗大白兔奶糖塞进儿子天的嘴里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曹小军顶着一头湿发走进来，劳保鞋上沾着码头的污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缴费单，
"医生说明天再做次全面检查，钱的事你别操心。"天含着糖块含糊地喊"爸爸"，
小手抓住曹小军磨破袖口的胳膊。吴细妹看着丈夫眼底的红血丝，
喉间泛起苦涩——他又在码头连扛了十个小时的货箱，指节上的新伤还在渗血。
她转身去倒热水，瓷杯碰撞桌面的脆响里，
藏着不敢说出口的秘密：抽屉最底层压着份寿险保单，受益人写着"倪向东"，
被保险人那一栏，贴着徐庆利冒用倪向东身份拍的照片。三天前那场自焚案还在热搜上挂着。
废弃工厂的焦糊味仿佛还飘在鼻尖，曹小军灵堂外偷笑的监控画面被网友反复解读，
而她接受采访时"三句话不离保险金"的模样，早已成了旁人眼中的贪财女人。可没人知道，
天的白血病确诊单像块烧红的烙铁，压得她喘不过气，那笔两百万的理赔款，
是孩子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细妹，"曹小军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老茧硌得人生疼，
"徐庆利的尸体......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他眼底的慌乱藏不住——那晚他们把倪向东的尸体推进火场时，
他分明看见死者指甲缝里卡着片衣角，和徐庆利常穿的那件工装一模一样。吴细妹抽回手，
把热水递给他："警察都结案了，凭一支钢笔就认定是徐庆利畏罪自焚，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话虽硬气，指尖却在颤抖。她想起保险公司理赔员那句漫不经心的"尽快结案，
别耽误KPI"，还有孟朝警官勘察现场时，盯着火场残留手机的锐利眼神，
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这时病房门被敲响，护士探进头来："吴女士，
有人送了束向日葵给孩子。"花束里藏着个信封，吴细妹展开信纸，
只看一眼就脸色惨白——上面用钢笔写着"利字带勾，该还了"，
最后那个"利"字的勾锋凌厉，和遗书里那个缺勾的"利"字截然不同。"谁送的？
"曹小军凑过来，看清字迹后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他想起徐庆利逃跑前说的话："你们把我当棋子，就得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当初为了躲赌债，又想快点拿到保险金，他撺掇徐庆利冒用倪向东身份买保险，
再设计"自焚"骗保，可现在看来，徐庆利根本没打算善罢甘休。吴细妹把信纸揉成一团，
塞进白大褂口袋："别管是谁的恶作剧，钱一到账我们就带天去国外治病。
"她不敢告诉曹小军，刚才在走廊撞见个戴口罩的男人，对方盯着天看的眼神太过诡异，
而孩子居然对着空气喊了声"叔叔"。深夜的码头一片寂静，曹小军按约定来取藏好的现金，
却在集装箱阴影里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徐庆利靠在货箱上，
手里把玩着那支写"利"字带勾的钢笔，嘴角挂着冷笑："曹小军，
你以为把倪向东的尸体烧了，就能高枕无忧？"曹小军后退半步，
摸出腰间的扳手："你没死？那火场里的是谁？""是你心心念念想摆脱的倪向东啊。
"徐庆利往前走了一步，月光照亮他眼角的疤，"当年你杀了他，我帮你埋尸，
现在又想借我的身份骗保，算盘打得真精。"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
是曹小军埋尸时的背影，背上的关公纹身清晰可见，"这张照片要是落到孟朝手里，
你说他会信你是正当防卫吗？"曹小军的扳手"当啷"掉在地上。十五年前那个雨夜，
他看见倪向东对细妹拳打脚踢，还骂她是"不会下蛋的鸡"，怒火攻心捅了人。
徐庆利恰巧撞见，不仅帮他埋尸，还借钱给天治病，那时他以为遇到了救星，
现在才知道是引狼入室。"你想要什么？"曹小军声音发颤。"很简单，
"徐庆利抛出份协议，"把保险金分我一半，再帮我把田宝珍手里的离婚协议偷出来。
"他顿了顿，眼神阴狠，"不然我就告诉细妹，天的亲爹根本不是你，也不是倪向东。
"曹小军如遭雷击。他想起细妹四次流产的往事，想起她总对着倪向东母亲工作的医院发呆，
那些被忽略的细节瞬间串联起来。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只是她的保护伞，
连孩子都不是他的希望。回到医院时，吴细妹还没睡，
正对着产检单发呆——那是四年前的旧单子，孩子爹一栏写着"倪向东"，
旁边还有行模糊的小字："胎儿发育异常，建议终止妊娠"。曹小军推门进来，
她慌忙把单子塞进枕头下，却还是被他看见了。"天不是我的孩子，对不对？
"曹小军的声音沙哑，带着绝望。吴细妹的眼泪瞬间落下："是倪向东的，
但他一次次逼我流产，只有你愿意养这个孩子......"她抓住曹小军的手，
"我不是故意骗你，我只是想要个家，想要天活下去。"曹小军抽回手，后退几步。
他想起自己默默记住她十月初九的生日，每次她难过就递上大白兔奶糖，
十五年来拼命打工养家，原来都是一场笑话。他转身要走，却被吴细妹抱住腿："别走，
我们拿到钱就走，以后好好过日子，我只有你了。"2看着她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
曹小军的心软了。他想起细妹六岁被母亲抛弃，十四岁被舅妈卖掉的遭遇，
想起她跟着自己吃了那么多苦，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好，最后信你一次。
"两天后保险金到账，曹小军按徐庆利的要求去偷离婚协议。田宝珍家的灯还亮着，
这个从甘蔗林逃出来的女人正坐在桌前，对着份受益人变更申请书发呆，
离婚协议被揉在一旁。听见动静，她猛地回头，手里攥着把剪刀："曹小军，
是徐庆利让你来的吧？"曹小军愣住了。田宝珍冷笑一声，
把申请书扔给他："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冒用倪向东身份？当年他骗我结婚，
就是想吞掉倪家的财产。"她指着墙上泛黄的寻人启事，"倪向东失踪两年，我早就报警了，
孟朝警官一直在查。"曹小军看着申请书上的受益人"田宝珍"，
忽然明白过来："你早就知道骗保的事？""我不仅知道，还改了受益人。
"田宝珍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远处警灯闪烁，"徐庆利把倪向东的尸体藏在林场，
是我匿名告诉孟朝的。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靠得住，我只能自己守着活路。
"她的声音里带着决绝，"我为自己打算不是坏，总好过被你们当棋子摆弄。
"曹小军转身就跑，却在楼下撞见孟朝。老警官拿出张照片，
是徐庆利在国外机场用倪向东护照登机的画面："我们早就收到匿名线索，
知道你们的骗局了。"他看着曹小军，眼神沉重，"谎言养大的孩子，也会说谎，
你以为能瞒多久？"医院里，吴细妹正收拾东西准备带天走，徐庆利突然闯进来，
一把抱住天："我的乖侄子，跟叔叔走。"天吓得哭起来，挣扎着喊"妈妈"。"你放开他！
"吴细妹扑过去，却被徐庆利推倒在地。他看着病床上的孩子，
眼神复杂："当年我也是个老师，若不是被冤案逼得走投无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从口袋里掏出颗大白兔奶糖，塞进天的嘴里，"这糖甜，比苦日子强多了。"就在这时，
曹小军带着孟朝冲进来。徐庆利抱着天后退到窗边，手里亮出把水果刀："别过来！
不然我让你们永远找不到倪向东的尸骨！""你以为埋尸的地方只有你知道？
"曹小军喘着气，"田宝珍早就把坐标告诉警察了，现在他们正在挖尸。
"徐庆利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看着窗外的警灯，又看看怀里的天，突然笑了："我这辈子，
从老师变成逃犯，从被人欺负到欺负别人，从来没为自己活过。"他把天递给吴细妹，
"孩子是无辜的，别让他走我们的老路。"孟朝上前铐住他时，
徐庆利回头看着曹小军和吴细妹："如果重来一次，我宁愿在老家当个穷教师，你们呢？
"这句话像锤子砸在两人心上。曹小军想起阿公去世时的遗憾，想起自己对细妹的真心，
眼泪终于落下来。吴细妹抱着天，看着徐庆利被带走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