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求生的小说

剧痛是第一个回归的意识。

一种沉闷的、伴随着脉搏跳动炸开的钝痛，盘踞在王烁的右侧太阳穴。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花了十几秒才勉强对焦，映入眼帘的是扭曲的金属天花板，上面沾着喷溅状、已经发黑的粘稠液体——他希望那是咖啡，但他知道不是。

记忆碎片般涌入：引擎刺耳的哀嚎，机身令人牙酸的解体声，失重感，还有此起彼伏、最终被撞击巨响吞没的尖叫。

他是一名程序员，受雇为“泰坦资源”地质勘探队进行短期数据建模，这趟飞行本应是回家的路。

“咳…咳咳…” 他旁边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王烁艰难地转动脖颈，每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

他发现自己仍被安全带倒吊在严重变形的座椅上。

他摸索着按下卡扣，重重摔在冰冷、布满碎屑的地板上，激起一阵灰尘。

他环顾四周。这里是地狱的残片。

他所处的这截商务舱残骸，像被巨人之手拧过，前半部分已经消失，露出外面刺眼的、灰黄色的天空和无穷无尽的砾石荒漠。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航空燃油味、烧焦的绝缘皮味，以及一种甜腻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尸体。到处都是。

曾经衣着光鲜的商人、学者、游客，此刻都以怪异的姿势凝固在死亡之中。

一个坐在他前排的老者，头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歪着，无神的眼睛望着破洞外的天空。

一个穿着考究的女人，被一根断裂的金属管穿透了胸膛。

王烁的胃部一阵翻搅，他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还有人…能动吗？”一个声音从前排传来，沙哑，但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镇定。

王烁循声望去。

是丽莎·吴博士，勘探队的地质负责人。

他记得她，一个四十岁左右、气质干练的女人，此刻她脸上满是污垢和血痕，栗色的短发凌乱不堪，但那双锐利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依然在混乱中努力寻找着焦点。

她的左臂不自然地弯曲着，可能是骨折。

“我…我还好。”王烁哑声回应，挣扎着想站起来，肋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小心点，可能有内伤。”丽莎提醒道，她的声音带着疼痛导致的喘息。

另一个声音从更后面的位置响起，带着哭腔：“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啊…我们都死了吗…”

是萨拉·珍金斯，勘探队的行政协调员，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平时总是妆容精致，此刻却脸色惨白，漂亮的裙子被撕破，露出的膝盖血肉模糊。

“闭嘴，萨拉！”一个粗哑的声音吼道。

是本·卡特，勘探队的安保兼野外向导。

他是个肌肉发达、皮肤黝黑的壮汉，此刻他正试图将一根扭曲的金属杆从压住他腿部的杂物中抽出来，额头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糊了他半张脸。

“哭嚎救不了你的命！”

“我的手臂…” 另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

是副驾驶丹尼尔·李，他侥幸在驾驶舱解体前弹射了出来，落在了这截残骸附近，自己爬了进来。

他的飞行夹克袖子被血浸透，左臂软软地垂着，脸上毫无血色。

五个人。五個伤痕累累、来自不同世界的人，被命运粗暴地塞进了这个金属坟墓。

本终于挣脱出来，骂骂咧咧地检查着自己的腿。

“妈的，只是被卡住了，没断。”

他踉跄着站起来，像一头受伤的熊，开始粗暴地翻找可能有用的东西。

“应急装备！谁知道应急装备在哪？”

丹尼尔虚弱地指了一个方向：“后舱…储物柜…可能已经…”

本不顾一切地爬过去，用蛮力撕扯扭曲的柜门。

丽莎试图用未受伤的手帮忙，但疼痛让她动作迟缓。

王烁也加入进去，他找到一根金属条，和本一起撬。

柜门终于被打开。里面的景象让人心沉到谷底。

一些物品散落着，大多损毁了。

他们只找到了：一个被压瘪但似乎还能用的急救箱，两个1升容量的不锈钢水壶，一个空了，另一个摇起来只有不到半壶水的声响，

五包被压碎了的压缩饼干，一个金属外壳、但没有燃料的打火机，一把多功能工具刀，瑞士军刀风格，一小卷约十米长的伞绳，以及一个边缘有些磕碰的信号反射镜。

没有帐篷，没有睡袋，没有指南针，没有卫星电话，没有足够的饮用水。

“就这些？”萨拉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尖利，“我们完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我说了，闭嘴！”本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她，杀气腾腾。

萨拉吓得噤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丽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透过舱体破洞观察外面：一望无际的砾石荒漠，远处是风化严重的褐色山峦。

天空湛蓝，没有一丝云，太阳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空气因为高温而扭曲。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丽莎的声音不容置疑，“燃油泄漏，随时可能爆炸，或者起火。而且，这残骸太显眼了，未必是好事。”

她没有明说“未必是好事”指什么，但在场的人都隐隐感到不安。

“往哪走？”王烁问，他的声音因为干渴而沙哑。

他舔了舔开裂的嘴唇，尝到了血的味道。

丽莎指着远处一条隐约可见的、地势较低的地带，那里似乎有零星的低矮、耐旱植被。

“那条干河床。低洼地带，找到地下水的可能性更大。在沙漠里，水就是命。”

他们开始分配物资。

本背起大部分东西，包括水壶和工具刀。

王烁拿了信号镜和伞绳，还有那包压碎的饼干。丽莎用未受伤的手提着急救箱。

丹尼尔几乎无法携带任何东西。萨拉则被要求照顾好自己，别添乱。

离开残骸的过程同样艰难。

他们互相搀扶，爬下扭曲的金属，踏上滚烫的砾石地面。

热浪瞬间包裹了他们，脚下的石子尖锐，萨拉裹着破布的脚没走几步就疼得直抽气。

王烁回头看了一眼那巨大的、沉默的金属残骸，它像一头搁浅的史前巨兽，散发着死亡和终结的气息。

前方，是未知的、充满敌意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