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清冽

场景1：冰冷的数据，灼热的困境永信会计师事务所的会议室，深夜。

窗外的都市霓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扭曲的光影。

陈守清独自坐在长桌尽头，眼镜片上反射着电脑屏幕冰冷的蓝光，密密麻麻的数字如同蚁群，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试图抓住财务报表中一丝不寻常的轨迹——第三季度那笔跨境资金的回流路径，存在明显的人为切割痕迹。

空气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他压抑的呼吸。

门被无声地推开，赵总监端着茶杯走进来，脸上挂着惯有的、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笑容。

“守清啊，还在忙？”

他将一杯热茶推到陈守清面前，“这个项目，上面很重视。

我知道你认真，但水至清则无鱼，要懂得顾全大局。”

陈守清抬起头，目光锐利却难掩疲惫：“赵总，这不是简单的瑕疵。

这笔钱的最终流向有问题，背后可能……”赵总监轻轻抬手打断，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千斤重压：“流程合规，手续齐全，这就够了。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你为公司创造的‘价值’，我看在眼里。”

他特意加重了“价值”二字，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那杯浑浊的茶汤。

陈守清没有碰那杯茶，他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不是来自数据，而是来自这套他赖以生存却日益陌生的“规则”。

场景2：潭影森森，祠宇寂寂被迫“休假”的陈守清，像逃离牢笼般来到了杭州乌龟潭。

与都市的喧嚣截然不同，这里的时间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水杉，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光影。

潭水碧绿幽深，偶有鱼儿跃出，荡开一圈圈涟漪，无声地扩散至岸边，又悄然消失。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进入了于谦祠景区。

一种莫名的肃穆感笼罩下来。

他首先看到的，是庭院中那尊著名的黑色坐牛雕塑。

它敦实、沉默地伫立着，历经风雨冲刷，表面光滑而冰凉。

陈守清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牛背，触感坚硬无比，仿佛能感受到数百年来沉淀其上的重量。

“还是你好，”他低声自嘲，“铁打的饭碗，不用看人脸色，也不用算计这些糊涂账。”

他穿过幽长的墓道，两旁的石羊、石虎等石像生默然肃立，如同时间的见证者，冷漠地注视着每一个闯入者。

最终，他在于谦墓前停下，墓碑上“大明少保兼兵部尚书赠太傅谥忠肃于公墓”的字迹清晰可见。

这位古人当年面临抉择时，是否也曾如此孤独？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走到一处名为“祈梦殿”的僻静廊下，靠在斑驳的红漆廊柱上。

殿宇古朴，匾额上的字迹略显模糊。

一块指示牌简要介绍着此殿与“祈梦”传统的关联。

午后的暖阳和轻柔的微风如同催眠曲，他眼皮沉重，渐渐沉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场景3：铁牛低语，数据洪流混沌中，陈守清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奇异的空间。

周围不再是祠堂的静谧，而是由流动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数据和账本构成的洪流。

这些他平日最熟悉的数字，此刻却像枷锁般缠绕着他，表格线化为牢笼。

赵总监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重复着“大局”、“价值”、“灰度”。

就在他即将被数据吞噬时，一声低沉的咆哮撕裂了这片混沌。

那尊黑色的铁牛竟踏破数据洪流，昂首而来！

它的双眼不再是石头的空洞，而是泛着温润而灵动的光芒，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陈守清！”

铁牛的声音浑厚，如金石交击，在他脑海中回荡，“你的账目，或许能算得一分不差。

但你的心，早己是一笔糊涂账！

你分得清何为‘价值’，何为‘代价’吗？”

陈守清惊骇后退：“我当然分得清！

坚守准则，就是价值！”

铁牛发出一声类似叹息的低哞，身影在扭曲的数据风暴中开始变淡：“准则？

若这准则本身，己是权力的注脚……痴儿，你且看真了……”话音未落，陈守清脚下立足的数据地面骤然碎裂，他向下坠落，坠向更深沉的黑暗。

场景4：历史碎片，清风两袖下坠感骤然停止。

他如同一个幽灵，漂浮在一处写意化的古代官署场景中。

水墨风格的背景前，几位官员正在争执。

年轻的于谦（于廷益）身姿挺拔，面对同僚的嘲讽——“于廷益，你如此清高，两袖清风，只怕将来连送你入土的银子都凑不齐！”

于谦淡然一笑，拂袖道：“我自有清风两袖，何必惹那铜臭污浊？”

他的目光清澈坚定，仿佛穿透了时空，无意间与作为旁观者的陈守清有了一瞬的交汇。

“为官做事，但求无愧于心。

这‘心’里的账，可比库银的账，难算得多。”

这句话如钟磬般敲在陈守清心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西装内袋里，那张赵总监暗示他处理的、金额模糊的“公关费用”发票。

场景开始模糊，陈守清在梦中皱紧眉头，额角渗出细汗。

场景5：沈婆婆的机锋与现实的电话陈守清猛地惊醒，心脏狂跳。

夕阳己将乌龟潭水染成金红色，祠堂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刚才的梦境无比清晰，铁牛的话和于谦的身影在脑中盘旋。

一位拿着扫帚打扫落叶的老婆婆——沈婆婆，缓缓走过来，看到他惊醒的样子，温和一笑：“小伙子，在这祈梦殿廊下做梦，可是会梦到些不一样的东西哦。

这地方，有灵气。”

陈守清有些窘迫地站起身：“做了个……奇怪的梦。”

沈婆婆指了指不远处的于谦雕像和“丹心托月”的匾额，慢悠悠地说：“是于少保跟你聊天了吧？

他这人啊，一辈子就认个‘理’字，认个‘忠’字，心里那本账，清楚得很。

可惜啊，那时候像他那么‘首’的人，不多喽。”

她的话看似随意，却像针一样刺中陈守清的心事。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尖锐地响起，是赵总监。

陈守清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

赵总监（电话音，语气不容拒绝）：“守清，休假放松够了吧？

明天早上九点，到我办公室，把那份‘最终报告’签了。

大家都有台阶下，项目奖金少不了你的。

别犯糊涂！”

电话挂断。

忙音在寂静的祠堂前显得格外刺耳。

陈守清握着手机，站在原地，陷入巨大的挣扎。

签，意味着违背专业良知；不签，可能意味着职业生涯的断送。

沈婆婆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用扫帚指向远处炊烟袅袅的方向：“心里烦，去那边老街走走，吃点热乎的。

吃饱了，才有力气想清楚。

这人啊，不怕站错队，就怕……站不首。”

“站不首”三个字，重重砸在陈守清心上。

他望向暮色中沉默的铁牛和肃穆的祠宇，又看了看显示着赵总监来电记录的手机屏幕。

历史的回响与现实的压力，在此刻交织。

他脚下的路，出现了清晰却无比艰难的分叉。

（第一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