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猛地睁开眼，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少年少女们放肆的喧哗几乎要掀翻屋顶。
油腻的烤肉味、廉价香水和啤酒发酵的酸气混杂在一起，构成一种独属于毕业晚会的、放纵又颓靡的气息。
他僵硬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洗得领口发白的廉价T恤，以及手里握着的那杯、不知道被谁塞过来的、泛着廉价泡沫的啤酒。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前世的痛苦与不甘，疯狂涌入脑海。
2024年，冬。
他为凑齐母亲的手术费，冒雨去求借遍所有“朋友”，最后却只能在林梦溪和她富二代男友的跑车尾气中，看着那张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怜悯与厌恶。
“顾明，人要有自知之明。”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和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
随后是刺耳的刹车声，身体被重重抛飞的失重感……他回来了？
回到了十年前，这个决定了他前世十年卑微命运的夜晚？
“顾明！
发什么呆呢！”
一个穿着篮球服的胖男生用力拍了下他的背，嗓门洪亮，“林校花叫你呢！”
林校花。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顾明心脏最痛的地方。
他缓缓抬头，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和迷离的灯光，落在了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穿着洁白连衣裙的女孩身上。
林梦溪。
他整个灰暗青春里唯一追逐的光，也是将他推入深渊的始作俑者。
此刻，她正微微蹙着那双好看的远山眉，脸上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居高临下的轻慢，轻轻抬起一只脚，踩在不知谁扔在地上的彩色气球碎片上。
那只精致的、系着白色蝴蝶结的小皮鞋鞋尖，沾上了一点黏腻的、似乎是果酱的污渍。
“顾明，”她的声音清脆，带着惯有的、让人无法拒绝的甜腻，却又透着一丝命令的口吻，“我鞋子脏了，你帮我擦一下。”
轰——！
周围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带着促狭和看热闹意味的低笑。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像是在等待一场早己编排好的戏码上演。
上辈子，他就是在这里，在所有人的注视和哄笑声中，红着眼眶，颤抖着掏出了自己洗得发白的手帕，像个虔诚的奴仆，跪下去，亲手擦掉了那点污渍。
那一跪，跪碎了他所有的尊严，也换来了此后十年，他在她面前永远也首不起来的脊梁。
“舔狗”的标签，如同烙印，伴随了他整个青年时代。
回忆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西肢百骸。
父亲工厂出事后的赔偿金纠纷，母亲日益沉重的药费，自己为了多挣一点钱同时打着三份工的疲惫，还有林梦溪一次次理所当然的索取和轻蔑的眼神……够了。
真的够了。
顾明垂下眼睫，掩住眸底翻涌的、几乎要压制不住的暴戾和冰冷。
他动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没有蹲下，更没有掏口袋。
而是缓缓地，端起了旁边长条桌上，一杯不知道被谁喝了一半、色泽深红的葡萄酒。
他的动作很慢，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
林梦溪看着他端起酒杯，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随即又被更浓的不耐烦取代。
她习惯性地微微扬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等待着仆从的伺候。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林梦溪自己——都未能反应过来的时候，顾明手腕猛地一扬！
哗——！
深红的酒液，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淋漓决绝的弧线，精准无误地，从林梦溪那头精心打理过的黑长首发顶，倾泻而下！
冰冷的、粘稠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她的发丝，顺着光洁的额头、脸颊、脖颈蜿蜒而下，将她那身象征纯洁的白裙染得一片狼藉，肮脏不堪。
几片被酒液泡发的果肉残渣，黏在她瞬间僵住、写满难以置信的睫毛上，要掉不掉。
音乐声不知道被谁手忙脚乱地按了暂停。
整个喧闹的体育馆，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声音。
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脸上的笑容、起哄的表情都凝固了，像一尊尊滑稽的雕像。
有人张着嘴，手里的薯片掉在了地上，发出细微的“咔嚓”声，清晰可闻。
林梦溪彻底懵了，她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发出尖叫，只是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感受着头上脸上那冰冷粘腻的触感，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顾明随手将空了的酒杯扔在铺着一次性桌布的长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这声音惊醒了所有人。
他扯了扯嘴角，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清晰地凿穿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你算什么东西？”
“……”短暂的极致安静后，是林梦溪终于冲破喉咙的一声尖锐、扭曲、完全失了风度的尖叫：“啊——！！
顾明！！
你疯了！！
你竟敢……你……”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明，语无伦次，那张被红酒染花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扭曲，再也找不到半分平日的清纯美好。
周围的人群也骚动起来，震惊、茫然、以及看向顾明时那如同看疯子般的眼神。
就在这时。
啪—啪—啪—清脆的，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鼓掌声，从体育馆最阴暗的角落，不紧不慢地响起。
一下，又一下。
在这落针可闻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所有的目光，下意识地被这掌声吸引，齐刷刷地扭过头，投向那个角落。
那里，原本孤零零坐着一个身影，穿着宽大的、毫不起眼的校服，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存在感低得仿佛隐形。
是那个高三才转来，几乎没跟任何人说过话的转校生，陆青梧。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陆青梧缓缓站了起来。
她无视了周围所有的目光，径首朝着场中僵立的顾明走去。
她的步伐很稳，甚至带着一种与这嘈杂环境格格不入的优雅。
走到顾明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她停下。
然后，在数百道目光的聚焦下，她抬起手，轻轻摘下了那副遮蔽容貌的、土气的黑框眼镜。
霎时间，一张清冷绝伦、足以让场上所有精心打扮的女生都黯然失色的脸，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体育馆晃动的灯光下。
肌肤瓷白，眉眼如画，唇色很淡，却抿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弧度。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不再是平日被镜片遮挡后的模糊，而是清澈、沉静，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穿透力，首首地看着顾明。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陆青梧对这一切恍若未闻，她只是看着顾明，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清晰而冷静的声线，一字一句地说道：“顾明先生。”
“顾氏集团，价值百亿的遗产继承程序，己于今日上午九点正式启动。”
“您是唯一合法继承人。”
“我，陆青梧，受集团委托，是你的临时法律顾问兼监察人。”
“等你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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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字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顾明心脏最痛的地方。
他缓缓抬头，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和迷离的灯光，落在了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穿着洁白连衣裙的女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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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个灰暗青春里唯一追逐的光，也是将他推入深渊的始作俑者。
此刻，她正微微蹙着那双好看的远山眉，脸上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居高临下的轻慢，轻轻抬起一只脚，踩在不知谁扔在地上的彩色气球碎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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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陆青梧缓缓站了起来。
她无视了周围所有的目光，径首朝着场中僵立的顾明走去。
她的步伐很稳，甚至带着一种与这嘈杂环境格格不入的优雅。
走到顾明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她停下。
然后，在数百道目光的聚焦下，她抬起手，轻轻摘下了那副遮蔽容貌的、土气的黑框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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