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又是先看见天花板,那种熟悉的、令人心脏发紧的安静。陈默猛地吸了口气,
胸口却没有预期中那么顺畅,像是压着什么无形的东西。他扭过头,视线穿过半开的房门,
落在客厅的沙发上。空的。昨晚临睡前,他明明记得妈妈坐在那里织毛衣,爸爸在看报纸,
妹妹在地毯上玩拼图。一片再正常不过的家庭景象。可记忆的碎片尖锐地刺入——不是梦。
绝对不是什么噩梦。是声音。持续的低语声,像无数只虫子在墙壁里蠕动,
把他从沉睡的边缘硬生生拽回来。他赤脚下床,冰凉的木地板激得他脚心一缩。
他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只拉开一条细缝。客厅没有开大灯,只有壁灯洒下昏黄的光晕。
爸爸、妈妈、妹妹,他们都在,背对着他的方向,围坐在客厅那个常年空着的角落。
那里只放着一把老旧藤椅,是奶奶生前常坐的,奶奶去世后,就再没人碰过。
他们的声音压得极低,含混不清,汇成一股令人不安的嗡鸣。不是在彼此交谈,
那姿态……更像是一起对着空荡荡的藤椅倾诉,或者,聆听。陈默当时屏住呼吸,
血液好像瞬间冻住了。他死死盯着那把空藤椅,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就在他几乎要退回去的时候,低语声停了。三个人,动作整齐划一地,缓缓转过头,
看向他房门的方向。黑暗中,他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那六道目光,沉甸甸的,
带着某种非人的专注,穿透门缝,钉在他身上。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头,
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墙壁,大气不敢出。门外,没有再响起任何声音。死寂。
比之前的低语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死寂。……“默仔,发什么呆呢?快趁热吃。
”妈妈的声音把陈默从回忆里拉扯出来。他坐在餐桌前,勺子搁在粥碗里,没动过。
晨光透过窗户,照亮了餐厅,一切都显得干净、明亮、正常。爸爸看着手机上的新闻,
偶尔喝一口豆浆。妹妹小雅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嘟着嘴。“妈,今天的粥不好吃。
”小雅抱怨。“怎么会?一直都是这么煮的。”妈妈笑着,伸手摸了摸小雅的头,
动作一如既往的温柔。陈默的目光却无法从妈妈的手上移开。那只手,指节匀称,
在小雅头发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有点过长。而且,妈妈的脸色,是不是过于红润了点?
眼角的细纹,好像也淡了些。他心头掠过一丝怪异。“妈,你昨晚……睡得好吗?
”陈默垂下眼,舀了一勺粥,状似无意地问。“好啊,一觉到天亮。”妈妈回答得很快,
声音轻快,她转身去厨房拿咸菜,腰肢似乎比往常更柔软些,“你爸打呼噜都没吵醒我。
”爸爸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了陈默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怎么了?你没睡好?
”“可能吧。”陈默含糊应道,低头喝粥,米粒堵在喉咙口,难以下咽。
他们表现得天衣无缝。但那个画面,那些低语,还有那同步转头的动作……太清晰了,
不可能是幻觉。白天依旧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度过。他刻意观察着每一个家人。
爸爸修剪花草时,动作一丝不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有一次,
陈默看见他对着墙角一株有些蔫了的月季看了很久,
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陌生的笑意。妈妈打扫卫生,哼着歌,
是奶奶以前爱哼的那首老掉牙的民谣。调子有些走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黏腻感。
最让他心里发毛的是妹妹小雅。六岁的小女孩,平时活泼好动,今天却异常安静。
她抱着那个旧的、奶奶给她缝的布娃娃,坐在客厅的角落——不是昨晚他们围坐的那个,
是另一个手指一下下梳理着娃娃枯黄的头发,嘴里念念有词。陈默悄悄靠近。
“……就会好的……马上就有新衣服穿了……”小雅的声音细碎,带着孩童的腔调,
内容却让他不寒而栗,“……姐姐也喜欢……漂亮的……”“小雅,你在跟谁说话?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小雅抬起头,大眼睛黑白分明,看着他,
忽然咧开嘴笑了,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跟奶奶呀。奶奶说,她快准备好了。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头顶。陈默僵在原地。“奶奶?”他的声音干涩。“对呀,
”小雅用力点头,抱着娃娃站起来,蹦蹦跳跳地跑向厨房,
“奶奶说今天的糖醋排骨要多放点糖哦!”晚饭时,那种违和感达到了顶峰。
糖醋排骨确实很甜,甜得发腻。妈妈不停地给每个人夹菜,
包括那双多摆出来的、空置的碗筷。爸爸吃饭时,目光时不时会飘向那个空位,
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和。就连小雅,也规规矩矩地坐着,
不再像平时那样需要催促。他们开始聊天,话题自然而然地绕到了奶奶身上。“说起来,
妈年轻的时候,可是我们厂里的一枝花呢。”爸爸抿了一口酒,脸上泛起红光。“是啊,
皮肤白,眼睛亮,头发又黑又长。”妈妈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向往,
“比我现在好看多了。”陈默捏着筷子的手指收紧。他记得奶奶。奶奶去世时已经七十多了,
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总是慈祥地笑着。和父母口中这个“一枝花”的形象,相去甚远。
“妈……奶奶年纪大了以后,不是这样的吧?”他忍不住提醒。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下。妈妈脸上的笑容淡去,她看着陈默,眼神有些深:“小默,
你不记得了。你奶奶年轻时候,可漂亮了。真的。”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对啊,哥,”小雅嚼着排骨,含糊不清地插嘴,“奶奶的头发可黑了,像墨一样。
”陈默背脊发凉。小雅根本没见过年轻时的奶奶!她出生时,奶奶已经是位老人了!
爸爸放下酒杯,声音沉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你奶奶最近……状态很好。
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状态很好?一个去世三年的人?陈默感到一阵眩晕,
他看着桌边这三张最熟悉的脸,此刻却觉得无比陌生。
他们构筑了一个共同的、荒诞的认知牢笼,把他排斥在外。那个空着的座位,
仿佛真的坐着一个看不见的“人”,正透过家人的眼睛,津津有味地注视着这场晚餐,
注视着他。他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精神了,人也显得年轻。
”妈妈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点梦幻般的笑意,“昨天聊天的时候,
她说她感觉像是回到了四十岁的时候,身上那些老毛病都没了,轻快得很。”四十岁?
陈默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奶奶四十岁时,父亲也才十几岁。
他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画面:昏暗的灯光下,空藤椅上,
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形窈窕的陌生女人形象,而他的父母妹妹,正对着她亲切交谈。
这太疯狂了!他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木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我吃饱了。
”他声音沙哑,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餐厅。
身后似乎传来妈妈关切的询问,但他听不清了,血液冲上头顶,嗡嗡作响。
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冷汗浸湿了后背。不是错觉。
家人的异常清晰无比,他们共同维护着一个关于“奶奶”的恐怖谎言,而这个谎言的核心,
似乎正围绕着那个空椅子和一个正在“变得年轻”的鬼魂。它想干什么?它……想要什么?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该怎么办?能相信谁?第二天是周末。
陈默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他下定决心,要找出真相。
趁着家人都在客厅看电视的间隙,他溜进了父母卧室。梳妆台上,
妈妈的护肤品似乎多了几个他不认识的精致瓶子。他打开一个,里面是乳白色的膏体,
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从未闻过的异香,不像是妈妈平时会用的人工香精味道,
倒像是……某种草木混合了陈旧气息。他心脏狂跳,又拉开爸爸的床头柜。
里面除了常规物品,还多了一本崭新的、皮革封面的笔记本。他颤抖着翻开,
里面用爸爸的笔迹,记录着一些零碎的句子,字迹时而工整,
时而潦草:“……她说需要更多‘生气’……”“……时间不多了,
必须尽快完成仪……”“……小默是最合适的,
血脉最近……”“……回归青春……永恒……”笔记本从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陈默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小默”、“最合适”、“血脉”、“生气”、“仪式”……这些词语在他脑中疯狂撞击,
拼凑出一个令人胆寒的意图。他们不是简单地被迷惑了。他们在主动参与!
参与一个针对他的,可怕的仪式!那个“奶奶”,正在通过某种方式,汲取着“生气”,
变得年轻,而他们,他的至亲,准备把他当作祭品!巨大的恐惧和背叛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踉跄着退后,撞在衣柜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小默?你在里面吗?
”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疑虑。陈默猛地捂住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迅速捡起笔记本塞回原处,环顾四周,最终选择躲进了连接主卧的衣帽间,
缩进最里面挂满厚重冬衣的角落,拉过一件大衣遮住自己。脚步声走了进来,是妈妈。
她在卧室里走动了几下,似乎在查看什么。然后,她停住了。衣帽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陈默屏住呼吸,透过衣服的缝隙,能看到妈妈模糊的身影站在门口。她没有进来,
也没有开灯,就那样静静地站着。黑暗中,她的轮廓似乎有些不同,肩膀更薄,腰身更细,
连身高……都好像高了一点点。几秒钟的死寂,长得像一个世纪。然后,他听见妈妈的声音,
很轻,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少女般娇俏的语调,低声说了一句:“躲什么呢……傻孩子。
”那不是妈妈的声音!至少,不完全是!那声音里混杂着一种苍老的、阴冷的底子,
却又强行包裹在一种虚假的活力里。脚步声远去,衣帽间的门被轻轻带上了。
陈默瘫软在角落里,浑身被冷汗湿透,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刚才那一瞬间,
他几乎能感觉到某种冰冷滑腻的东西擦过他的皮肤。不是妈妈。那绝对不是他认识的妈妈!
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他在衣帽间里不知躲了多久,直到外面彻底没了动静,
才像一缕游魂一样溜出来,回到自己房间。他坐在床沿,心脏还在狂跳,手脚冰凉。怎么逃?
能去哪里?报警?说他的家人被鬼附身了想要害他?谁会信?对,李岩!他最好的朋友!
他只能相信他了!他颤抖着拿出手机,避开家人的视线,躲进卫生间,反锁上门,
给李岩发信息,语无伦次地说了家里的诡异,父母妹妹的异常,那个变年轻的“奶奶”,
还有那个可怕的“仪式”。李岩的信息很快回了过来,带着震惊和难以置信:“我靠!
默子你别吓我!真的假的?这也太邪乎了!你确定不是你压力太大了?”“千真万确!
”陈默手指飞快地打字,几乎要握不住手机,“他们想害我!那个‘奶奶’想借我的身体!
李岩,我只能信你了!帮我!”那边沉默了几分钟,这几分钟漫长得让陈默几乎绝望。终于,
李岩的信息回了过来:“你别急!我想想办法!这样,明天早上,
城南那个废弃的纺织厂门口见!那边绝对没人!我们见面详谈!你小心点,
千万别被你家里人发现!”陈默看着这条信息,像是濒死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几乎要哭出来。他用力回复:“好!明天早上八点,不见不散!谢谢你,李岩!”放下手机,
他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大口喘气。还有希望。他还有朋友。第二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
下着小雨。陈默以学校有活动为借口,早早出了门。他刻意绕了路,确定身后没有人跟踪,
才朝着城南废弃纺织厂的方向走去。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外套,冷意渗入骨髓。
他紧紧攥着口袋里的折叠小刀——这是他昨晚能找到的唯一一件防身武器。
废弃纺织厂孤零零地立在荒草丛中,锈迹斑斑的铁门半开着,像一张沉默的巨口。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雨点敲打残破厂房屋顶的滴答声。他看了看时间,七点五十分。
李岩还没到。他躲进厂门旁一个勉强能遮雨的破旧门卫室里,焦灼地等待着。
每一秒都无比漫长。雨水顺着破洞滴落,在地上积起小水洼。八点整。李岩没有出现。
八点零五分。依旧没有人影。八点十分……陈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是不来了?
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希望,准备独自逃离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踩在湿漉漉的碎石地上。他心中一喜,猛地从门卫室探出头:“李岩!”然而,下一秒,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来的不是李岩。是他的爸爸、妈妈,还有妹妹小雅。
他们三人并排站着,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伞面很大,遮住了他们大半张脸,
只能看到嘴角统一向上弯起的、弧度一模一样的微笑。雨水顺着伞骨流下,
在他们脚边汇成小小的溪流。妈妈上前一步,雨伞微微抬起,露出她那双此刻显得异常明亮,
甚至亮得有些诡异的眼睛。她的皮肤光洁得不像话,看不到一丝皱纹,
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不合年龄的、妖异的生机。她微笑着,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清晰地穿透细密的雨幕:“小默,跑这么远做什么?”她顿了顿,笑容加深,几乎咧到耳根,
露出过于洁白整齐的牙齿。“奶奶想借用一下你的身体,就几天。”空气仿佛凝固了,
细密的雨丝打在生锈的铁皮和碎石上,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声响。
陈默看着伞下那三张统一微笑着的脸,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李岩……是李岩告诉他们的?不可能!李岩是他最好的朋友!
妈妈又向前走了一步,她的步伐轻盈得不像话,踩在积水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
那把巨大的黑伞在她手中稳稳当当,投下的阴影将陈默完全笼罩。“听话,跟妈妈回家。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像浸了蜜糖的蛛丝,缠绕上来,带着致命的粘腻感,
“奶奶等不及了。”爸爸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不再是平日的沉稳或严厉,而是一种空洞的、近乎观察物品般的专注。
小雅被妈妈牵着手,仰着小脸,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咧着嘴笑,
只是那笑容里没有丝毫孩童的天真,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模仿。
“不……”陈默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
脊背撞上冰冷潮湿的门卫室墙壁,退无可退。“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妈妈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更柔和了些:“傻孩子,我们是你的家人啊。
”“奶奶也是你的家人,”爸爸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不带任何情绪,
“她只是想回来看看。”“看看?”陈默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起来,
“看看需要借我的身体?!笔记本!我看到了!那个仪式!
你们想用我……”“那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妈妈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奶奶回来了,我们家才会完整,才会更好。你看,小雅多开心。”小雅适时地用力点头,
声音清脆:“奶奶说,以后天天给我糖吃!”陈默的目光死死盯住妈妈。离得近了,
他看得更清楚。妈妈的眼角,那些他熟悉的细纹,真的不见了。皮肤紧致光滑,
透着一种不自然的红润。连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淡淡的异香,也变得更加清晰,
混合着雨水的湿气,钻进他的鼻腔,让他阵阵反胃。这绝不是他母亲!“你不是我妈!
”他猛地吼出声,同时从口袋里掏出那把折叠小刀,唰地打开,锋利的刀尖颤抖着对准前方,
“别过来!”看到刀子,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不是惊恐,
而是一种……被冒犯的不悦。她的眼神冷了下来,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里,
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像是沉在水底的阴影。“小默,”她的声音也冷了下去,
带着一种陈默从未听过的、属于上位者的威严,“把刀放下。你不该这样。
”爸爸向前迈了一步,高大的身躯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没有看刀子,只是看着陈默的手,
眼神空洞。“哥,快跟我们回去嘛。”小雅歪着头,用天真无邪的语调说着最瘆人的话,
“奶奶的新衣服,等着你呢。”新衣服……他的身体!恐惧和绝望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孤立无援,被这三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堵在这荒芜之地。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从废弃厂房深处传来。“陈默!快跑!
他们不是……”是李岩的声音!充满了惊惶和警告!陈默心脏猛地一缩,
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看去。只见李岩从厂房一个破旧的窗口探出半个身子,脸色惨白,
正用力朝他挥手。但他话没说完,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拖了回去,
身影瞬间消失在窗口后的黑暗中,只留下一声短促的惊呼。“李岩!”陈默目眦欲裂。
几乎在李岩被拖回去的同时,面前的妈妈动了。她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像一道模糊的影子,瞬间就跨过了几步的距离,
只没有撑伞的手——那只手指纤细、皮肤光滑得异常的手如同铁钳般攥住了陈默持刀的手腕。
冰冷!难以想象的冰冷从接触点蔓延开来,瞬间冻僵了他的半条胳膊,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手腕处传来剧痛。折叠小刀脱手落下,掉在泥水里。
陈默甚至没来得及痛呼,就对上了妈妈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眼睛里,
之前的温和、不悦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贪婪的幽暗。瞳孔深处,
似乎有另一个苍老而扭曲的影子在晃动,对着他无声地狞笑。
“不……不……”陈默徒劳地挣扎,但那只冰冷的手纹丝不动,反而收紧,
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爸爸和妹妹也围了上来,站在妈妈身后,三张脸在黑色的伞沿下,
带着一模一样的、非人的微笑,静静地看着他。妈妈伸出另一只手,
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怜爱”。“别怕,小默,
”她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温柔的调子,却比刚才更加诡异,“很快就会过去的。
奶奶会替你……好好活下去。”她的手指顺着他的脸颊滑到脖颈,
冰冷的触感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看,奶奶已经等不及要试试了……”随着她的话语,
陈默惊恐地看到,妈妈抚摩着他脖颈的手指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其细微地蠕动,
像是细小的根须,正试图突破那层光滑的“表皮”,触碰他的肌肤。他再也支撑不住,
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识。最后看到的,是伞沿下那三张逼近的、带着统一微笑的脸,
和远处废弃厂房那个空洞的窗口。黑暗。粘稠、冰冷、令人窒息的黑暗。
意识像沉入深海的碎片,挣扎着上浮,却不断被无形的力量拖拽回去。
一些破碎的感知偶尔刺破这片混沌。颠簸。身体在规律地晃动,像是在移动的车里。
那股异香。更浓了,几乎堵塞了他的呼吸,甜腻中带着陈腐,
像开败的花混合着旧木柜的味道。低语声。不是昨晚听到的那种含混嗡鸣,
而是更清晰、更靠近,就在耳边,像冰冷的蛇信舔舐着他的耳廓。
“……快了……”“……多完美的容器……”“……血脉是最稳固的桥梁……”“……很快,
我就能再次触摸阳光……”是奶奶的声音!苍老,干涩,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贪婪的急切。
这声音并非完全来自外界,更像是在他脑海深处直接响起!他想动,想喊,
但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被无形的绳索捆缚,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只有听觉和那令人作呕的嗅觉异常清晰。颠簸停止了。车门打开的声音。
冷湿的空气短暂驱散了那股异香,但随即,他被抬了起来。几只手抓着他的胳膊和腿,
动作算不上粗暴,却带着一种处理物品般的冷漠。他被抬着移动。穿过某种空间,
脚步声在封闭的环境里产生回音。是楼道?还是……家里?然后,他被放了下来。
身下是柔软的垫子——是他的床。家。他真的被带回家了。那些手离开了。脚步声退去。
门没有被关严,留着一道缝隙。客厅昏黄的光线斜斜地透进来,
在地板上拉出一道细长的、如同伤口般的亮痕。死寂。但在这死寂之下,有什么东西在酝酿。
他拼命集中残存的意志,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眼皮重若千斤,他用尽全身力气,
终于掀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熟悉的房间天花板。但角度有些不对,他似乎是平躺着的。
视线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移动。床边,站着三个人影。爸爸,妈妈,妹妹。
他们围站在他的床前,低着头,沉默地俯视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
像三尊被摆放在这里的蜡像。雨水打湿的头发和衣角还在微微滴着水,
在地板上洇开一小滩深色。他们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光影,在他们静止的脸上投下转瞬即逝的、诡谲的明暗变化。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不敢呼吸,不敢眨眼,
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等待着未知的、必然降临的恐怖。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妈妈动了。她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越过陈默,
看向卧室门的方向。她的嘴角,开始一点一点地向上弯起,拉出一个僵硬而标准的微笑弧度。
紧接着,像是接收到了无声的指令,爸爸和小雅也同步地抬起头,
脸上浮现出与妈妈一模一样的笑容。三双空洞的眼睛,三个统一的微笑,齐刷刷地转向门口。
透进门缝的那道光线,被一个逐渐靠近的影子挡住了。影子拉得很长,
扭曲地投在卧室的地板上。一股更浓郁、更阴冷的异香,如同实质的雾气,
从门缝里弥漫进来,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听到了。一个脚步声。
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优雅的节奏,正从客厅的方向,一步步,
走向他的卧室门口。那不是爸爸、妈妈或妹妹任何一个人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停在门外。
门把手,在黑暗中,发出了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咔哒”声。那一声“咔哒”,
轻得像骨头断裂的余音,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狠狠凿在陈默的耳膜上。门,
被无声地推开了。更浓郁的异香率先涌了进来,甜腻中带着一种泥土深处的阴寒。
挡住光线的影子,终于显露出了轮廓。不是想象中老人佝偻、苍老的形态。
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形,高挑,甚至可以说……窈窕。她站在门口背光处,面容模糊,
但能看出她穿着一件样式古朴、颜色深暗的连衣裙,布料光滑,
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某种不自然的微光。她的头发很长,披散着,黑得像浓稠的墨,
没有一丝杂色。最让陈默心脏骤停的是她的姿态。她没有立刻进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一只手轻轻扶着门框。那动作,带着一种少女般的、刻意维持的优雅,
又混合着一种与这姿态极不相符的、沉淀了太久岁月的僵硬。
仿佛一具被精心打扮过的古老木偶,正在努力模仿着生人的举止。然后,她动了。
她迈步走了进来,脚步依旧很轻,落地无声。随着她的移动,
客厅的光线终于能稍微照亮她的脸。陈默的呼吸彻底停滞了。那不是奶奶布满皱纹的脸。
那张脸光滑,苍白,几乎没有血色,像覆盖着一层细腻的白瓷。
五官依稀能看出奶奶年轻时的影子,但极其不协调——眼睛过于明亮,黑眼珠大得有些异常,
里面跳动着一种非人的、饥渴的光;嘴唇红艳,红得像是刚刚饱饮过鲜血,
与脸色的苍白形成骇人的对比。这张脸,年轻,美丽,
却透着一股从坟墓深处带出来的、令人作呕的“新”。她走到床尾,停了下来。
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越过床边那三个如同傀儡般的家人,直接落在陈默脸上。没有温度,
没有情感,只有一种打量物品般的、赤裸裸的评估和占有欲。陈默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他想尖叫,想挣扎,但喉咙像是被水泥封住,身体被无形的枷锁牢牢钉在床上,
连转动眼球都变得无比艰难。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这个由他逝去祖母“变”回来的、不人不鬼的东西,用那种眼神吞噬着他。
她微微歪了歪头,黑瀑般的长发滑过她光洁的脖颈。然后,她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
同样苍白纤细,指甲修剪得圆润,透着淡淡的粉色。它缓缓地,朝着陈默的方向伸来。目标,
是他的脚踝。冰冷的指尖,尚未接触,那股蚀骨的寒意已经穿透了薄薄的被子,
渗入他的皮肤。就在这绝望的时刻——“嗡……”陈默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震动,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房间里凝固的诡异平衡!
床尾那个“奶奶”的动作猛地一滞!她脸上那种刻意维持的优雅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眉头极轻微地蹙起,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极其暴戾的怒意。几乎同时,
围在床边的爸爸、妈妈、妹妹,那三张统一微笑的脸也骤然僵硬!
他们的头颅猛地转向陈默的方向,
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程序被打乱般的混乱和……惊慌?就是现在!
不知道是手机的震动刺激了神经,还是那瞬间的混乱削弱了束缚,
陈默感到身体的控制权回来了一丝!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爆发出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
猛地向床的另一侧一滚!“砰!”身体重重砸在地板上,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顾不上摔疼的胳膊,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后背狠狠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蜷缩在墙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死死盯着床的方向。
手机还在口袋里执着地震动着。那个站在床尾的“奶奶”,缓缓收回了伸出的手。她转过身,
正面朝向蜷缩在墙角的陈默。脸上的怒意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专注。她的红唇微微开启,似乎想说什么。
而床边的父母和妹妹,也同步地转过身,三双眼睛,加上“奶奶”那双非人的眼睛,
四道目光,如同四把冰冷的锥子,再次牢牢锁定了他。刚刚的混乱只持续了短短几秒。现在,
猎物脱离了预定位置。仪式,似乎出现了意外的插曲。“奶奶”看着陈默,
那双过大的黑眼珠里,饥渴的光芒重新亮起,而且更加炽烈。她向前走了一步。
陈默绝望地摸索着身后冰冷的墙壁。无处可逃。手机还在口袋里震动,
嗡嗡声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蜂,徒劳地对抗着房间里粘稠的死寂。陈默背抵着冰冷坚硬的墙壁,
退无可退。床尾那个“奶奶”又向前迈了一步,苍白的手再次抬起,
目标依旧明确——他的脚踝。父母和妹妹如同三尊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同步地、僵硬地朝他逼近,封锁了所有可能的逃逸角度。那异香更浓了,几乎凝成实质,
钻进他的每一个毛孔,带着腐朽的甜腻,要将他从内到外彻底浸透。完了。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绝望吞噬的瞬间,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心跳和手机震动掩盖的声音,
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镜子……”声音很轻,带着电流干扰般的杂音,断断续续。
“……看……镜子……”陈默猛地一怔。幻觉?濒死的错觉?不!这声音……虽然扭曲,
但依稀能分辨出……是李岩的声音!和他之前在废弃厂房听到的惊呼声,来自同一个人!
李岩不是被拖走了吗?这声音怎么会……没有时间思考了!
“奶奶”的手指离他的脚踝只有寸许,那冰冷的寒意已经刺入肌肤。镜子!
他的视线疯狂扫视房间。书桌上方,挂着一面他平时整理仪容用的椭圆形梳妆镜!
几乎是本能驱使,他用尽刚刚恢复的那点力气,手脚并用地朝着书桌的方向扑去!
动作狼狈不堪,撞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显然再次出乎“奶奶”的意料。她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那双过大的黑眼珠里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惊疑?陈默顾不上回头,扑到书桌前,
双手死死抓住桌沿,猛地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他惊恐扭曲的脸,
苍白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然后,他看到了。镜子映出的,不仅仅是他自己。
在他身后的房间里,景象截然不同!没有那个年轻妖异的“奶奶”,
没有表情空洞逼近的父母和妹妹!镜子里,他身后站着的,是三个……东西。
它们大致保持着人形,但身体是由无数扭曲、蠕动的暗影构成,
像是浓稠的沥青在不断翻滚、拉伸。父母的“形态”略微高大,妹妹的矮小一些。
它们没有清晰的五官,只在应该是头部的位置,有三个不断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
而在原本“奶奶”站立的位置,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团更加庞大、更加浓郁的黑暗。
它不像其他三个那样勉强维持人形,而是一团不断膨胀收缩的、活物般的阴影,
中心处闪烁着一点猩红的光芒,如同恶魔的眼睛。
无数细密的、如同黑色血管般的丝线从那团主阴影中伸出,
连接着另外三个“人形”暗影的后颈,像是在输送着什么,又像是在牢牢控制。
而在那团主阴影的斜后方,镜子映出的墙角地板上,竟然还躺着一个人!是李岩!
他双眼紧闭,脸色灰败,像是失去了意识,
但他的一只手却死死攥着胸口一个不起眼的、似乎由某种骨头雕刻而成的吊坠。
那吊坠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乳白色光晕。
“看……到了吗……”李岩的声音再次在他脑中响起,比刚才更加虚弱,仿佛随时会断绝,
…不是……附身……是‘拟态’……模仿……记忆……构造……”陈默的脑子“嗡”的一声,
如同被重锤击中。拟态?模仿记忆构造?所以,眼前这个“奶奶”,父母,妹妹,
根本不是什么鬼魂附体!它们是某种……未知的、恐怖的异类!它们读取了家人的记忆,
模拟出了他们的形象,
甚至模拟出了“奶奶变年轻”这个基于家人思念和某种扭曲愿望而产生的共同认知!
它们构造了这个完美的、温馨的、逐步走向恐怖的“家庭剧”,而他,
就是这场剧目中选定的祭品!为了完成那个“奶奶”回归的仪式!那真正的家人呢?!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穿心脏。“真……正的……”李岩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极大的痛苦,
“可能……早就……”可能早就死了。或者,被取代了。在他察觉到异常之前。
巨大的悲伤和愤怒还没来得及涌上,镜中的景象再次让他头皮炸裂!
那团代表“奶奶”的主阴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它中心那点猩红的光芒猛地转向镜子的方向!它发现了!
发现了陈默通过镜子看到了它们的真面目!“吼——!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无数怨毒与贪婪的嘶吼,并非通过空气传播,
而是直接在他灵魂深处炸响!镜子里,那团主阴影剧烈地翻腾起来,
连接着三个“人形”的黑色丝线骤然绷紧!现实中,站在陈默身后的“奶奶”,
脸上那刻意维持的年轻美貌如同劣质的涂料般剥落、扭曲,显露出底下阴影的疯狂与狰狞。
她它的速度陡然加快,那只苍白的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抓向陈默的后心!
而原本表情空洞的父母和妹妹,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狂暴的恶意,五官在阴影力量的冲击下开始变形,
如同融化的蜡像,张开扭曲的、布满利齿的嘴,从另外三个方向扑了上来!四面楚歌!绝境!
“吊坠……”李岩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用尽最后力气嘶喊,“我的……碰它!
”陈默的目光瞬间锁定镜中倒映的、李岩胸口那个散发着微光的骨制吊坠!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背后的恶风已经吹动了他的头发!他猛地转身,不再试图躲避,
而是朝着扑来的“妹妹”——那个最矮小的、由蠕动暗影构成的“拟态物”——撞了过去!
同时,他的手闪电般伸出,目标不是攻击,而是直取“妹妹”脖颈下方——那里,
根据镜中影像,应该就是李岩本体躺着的大致方位!
他的手穿过了“妹妹”那由阴影构成的、冰冷粘稠的“身体”,感受到了极大的阻力,
像是伸进了浓稠的石油中。指尖传来剧痛,仿佛被无数细小的牙齿啃噬。但下一刻,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带着一丝微弱暖意的东西!是那个吊坠!
就在他指尖碰到吊坠的瞬间——“嗡!!!”乳白色的光芒以吊坠为中心,
如同投入静水的小石子,漾开了一圈柔和却无比坚定的涟漪。光芒所过之处,
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扑到陈默身后的“奶奶”,动作猛地一滞,
它身上那浓郁的阴影如同被投入烈日的冰雪,发出了“嗤嗤”的消融声,
它发出一声痛苦而暴怒的尖啸。而离得最近的“妹妹”拟态物,在白色光芒的冲刷下,
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堡,瞬间溃散,
露出了底下那个蜷缩着的、真正的、昏迷不醒的小雅的身体!她软软地倒在地上,脸色苍白,
但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另外两个“父母”的拟态物,也在白光中剧烈扭曲、波动,
它们构成的形象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显现出父母熟悉的脸,时而崩溃成蠕动的暗影,
发出混乱的、非人的嘶吼。白光只持续了一瞬,便迅速黯淡下去。李岩手中的吊坠,
颜色变得灰暗,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但这一瞬间的干扰,足够了!
陈默一把捞起昏迷的小雅,紧紧抱在怀里,转身就朝着卧室门口冲去!“拦住他!”身后,
是“奶奶”那恢复了苍老、却充满了无尽怨毒的本体嘶吼。
那两个勉强维持着父母形象的拟态物,咆哮着再次扑上,
但它们的身影在白光残余的影响下依旧模糊扭曲,动作也迟缓了许多。
陈默不顾一切地撞开它们,冲出了卧室门,冲进客厅,冲向大门!他不敢回头,
能感受到背后那如同实质的、冰冷刺骨的恶意紧紧追随着他。他拧动门把手,猛地拉开大门,
抱着小雅,一头扎进了外面依旧下着冷雨的、漆黑的夜色之中。身后,
传来房子内部某种东西彻底暴怒的、摧毁一切的恐怖巨响。他跑得肺叶如同火烧,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泪水。怀中的小雅轻得可怕,呼吸微弱。他救出了妹妹。
但房子里剩下的那两具“父母”的拟态物之后,是否也藏着真正的、奄奄一息的父母?
李岩呢?他怎么样了?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它们从哪里来?
目的仅仅是为了那个“回归”的仪式吗?冰冷的雨水无法浇灭他心中的恐惧和迷雾。
他抱着妹妹,踉跄着冲入城市无边的黑暗里,身后的家,已经变成了一个吞噬一切的魔窟。
他知道,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冰冷的雨水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脸上,生疼,
却也让陈默近乎崩溃的神经稍微清醒了一些。他不敢走大路,抱着轻飘飘的小雅,
一头钻进建筑物投下的浓重阴影里,专挑最阴暗、最狭窄的巷弄穿行。肺部火辣辣地疼,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耳朵里除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就是身后远处那隐约传来的、非人的咆哮,以及某种……建筑物扭曲碎裂的声响。
它们追来了吗?还是只是在发泄怒火?他不敢回头,拼命地跑,直到双腿发软,
几乎要跪倒在地,才被迫躲进一个堆满废弃建材和垃圾的死胡同角落。
他蜷缩在几个腐烂的木箱后面,用颤抖的身体护住怀里依旧昏迷的小雅,屏住呼吸,
侧耳倾听。雨声淅沥,远处传来模糊的城市噪音。似乎……没有追兵的声音。暂时安全了?
他低头看向小雅。小女孩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早已被雨水和冷汗浸透,冰冷得像一块玉。必须救她!需要温暖,
需要医生!可他敢去医院吗?那些东西……它们能拟态成他的家人,
会不会也能拟态成医生、护士、警察?李岩的警告言犹在耳——“它们不是附身,
是拟态……模仿记忆构造……”这意味着,它们可能渗透进任何地方,
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它们伪装的!巨大的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能相信谁?
他能去哪里?手机!他的手机在冲出家门时似乎掉落了。现在,
他连最后一点与外界联系的希望都没有了。就在绝望如同铁箍般收紧他心脏的时候,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
再次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陈……默……”是李岩!他还活着!
“……听……得到吗……”陈默猛地一震,几乎要叫出声来。他用力点头,
尽管知道对方可能看不见。“李岩!你在哪?!你怎么样?!”他在心里疯狂呐喊。
“……吊坠……联系……我撑不了……太久……”李岩的声音极其虚弱,仿佛随时会消散,
…生命能量为食……‘回归’仪式……需要……血脉核心……完成……终极拟态……”影噬?
以记忆和生命能量为食?终极拟态?陈默遍体生寒。所以,那个所谓的“奶奶回归”,
根本不是什么鬼魂还阳,而是那个最强大的“影噬”——那团主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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