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灯与雪(沈砚苏枕月)免费小说完结版_最新章节列表晚灯与雪(沈砚苏枕月)

秋意渐浓的巷子里，梧桐叶落得更勤了。

苏枕月早上推开书店木门时，一片金黄的叶子正好飘落在收银台的青瓷碟上，盖住了半枚银灰色的助听器。

她指尖捏着叶子的边缘，轻轻拂去上面的晨露，把它夹进了一本空白的线装本里——这是她最近的习惯，收集落在书店里的梧桐叶，像藏起每一个安静的清晨。

青瓷碟旁，昨晚写好的便签还压在镇纸下：“今日补煮陈皮茶，温壶放左侧柜”。

苏枕月戴上助听器，调试了两下音量，熟悉的细微电流声在耳畔响起，她才走到角落的矮桌旁，拿起那把带青花的陶壶。

陈皮是去年母亲寄来的，泡在温水里会慢慢舒展，散出带着暖意的果香，正好中和旧书的微涩。

刚把陶壶放在炉子上，木门就“吱呀”响了。

苏枕月回头时，正好看见沈砚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上周借走的《流云小诗》，另一只手拎着个奶白色的陶瓷罐，罐身上画着小小的蔓越莓图案，看着像手工烧制的，边缘还留着点不规整的弧度。

“早上好。”

沈砚的声音比平时更轻些，大概是怕打扰到书店的安静。

他走进来，先把怀里的诗集放在收银台上，指尖轻轻碰了碰书脊——那本民国版的旧书被保护得很好，连之前卷边的地方都被细心压平了，扉页上还多了张浅米色的衬纸，挡住了原本残缺的边角。

“修好了？”

苏枕月走近时，才发现沈砚的袖口沾着点新的墨渍，比上次的颜色更浅，像是刚用清水洗过。

她拿起诗集，指尖划过衬纸的边缘，能摸到细微的浆糊痕迹，是手工修补的温度。

沈砚点点头，没立刻说话，而是先抬起右手，比了个“完好”的手语——双手掌心相对，慢慢展开，再轻轻拍了拍诗集的封面，动作比上次更自然些。

“缺的几页我补抄好了，用的是和原书相近的宣纸，你可以看看。”

他说话时，嘴唇张合得依旧清晰，目光落在苏枕月的指尖，怕她没看清修补的地方。

苏枕月翻开诗集，补抄的字迹和原书的墨色几乎一致，连行距都模仿得恰到好处。

她翻到之前缺页的地方，看见沈砚在页脚用小字注了行“民国二十三年版字迹比对补录”，笔锋温润，像他的人一样妥帖。

“谢谢你，”她抬头时，正好对上沈砚的目光，下意识比了个“感谢”的手势——拇指碰了碰胸口，动作比上次熟练了些，“比我想象中修得好。”

沈砚看到她的手势，眼睛弯了弯。

他把手里的奶白色陶罐递过来，罐口系着浅棕色的棉绳，打了个松散的结。

“这是我昨天烤的蔓越莓饼干，”他语速放缓，指尖轻轻碰了碰罐身上的图案，“没放太多糖，你要是不喜欢甜的，也可以当茶点。”

苏枕月的指尖碰到陶罐时，能感受到残留的温度，大概是早上出门前又温过。

她愣了愣，没立刻接——开店这么久，很少有客人会带东西来，更何况是陌生人。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目光落在陶罐的图案上，轻声说：“不用这么麻烦的。”

沈砚似乎没料到她会拒绝，手里的罐子顿了顿，却没收回，只是笑了笑：“不麻烦，我妹妹也喜欢吃，每次烤都会多做一份。”

他提到“妹妹”时，语气软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罐口的棉绳，“她和你一样，也戴助听器，所以我知道……有时候吃点甜的，会让人舒服些。”

苏枕月的动作顿住了。

她没想到沈砚会主动提起听力的事，更没想到他会把自己和他妹妹放在一起说——没有同情，没有回避，只是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比如“今天天气很好”一样自然。

她看着沈砚的眼睛，那里没有丝毫异样的情绪，只有温和的等待，像在等她接过一罐普通的零食，而非一份带着特殊意义的馈赠。

“我先放在这里，你要是想吃再拿。”

沈砚没再坚持，把陶罐放在收银台的角落，挨着青瓷碟。

他怕苏枕月觉得有压力，又补充道，“要是不喜欢蔓越莓，下次可以告诉我，我会烤别的口味。”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上次那张写着“暂借”的便签，递了过来，“这个也还给你，麻烦你记了一周。”

苏枕月接过便签时，指尖碰到了沈砚的指腹，那点温度比陶罐更暖些。

她把便签夹进那本装梧桐叶的线装本里，抬头时，正好看见沈砚在翻看书架上的新到书籍，指尖轻轻划过书脊，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书页里的文字。

“你要是不忙，要不要喝杯陈皮茶？”

苏枕月说完这话，才觉得有些突兀——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邀请客人喝茶。

她慌忙转身走向矮桌，听见身后传来沈砚的回应：“好啊，谢谢。”

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陶壶里的陈皮己经泡开了，琥珀色的茶汤盛在白瓷杯里，飘着淡淡的果香。

苏枕月把杯子递给沈砚时，他正好在看一本叶芝的诗集，指尖停在“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那一行。

“我妹妹也喜欢叶芝，”他接过杯子，指尖碰了碰杯壁，“她总说，读诗的时候戴不戴助听器都一样，文字本身就有声音。”

“她……也喜欢旧书吗？”

苏枕月坐在对面的木椅上，手里捧着自己的茶杯，暖意从指尖传到掌心。

她很少主动问别人的事，可提到沈砚的妹妹，心里却莫名觉得亲近——大概是因为“助听器”这个共同的符号，像一道轻轻的桥，连起了两个原本陌生的人。

沈砚摇摇头，笑了笑：“她喜欢画画，学的插画专业，总说要把旧书里的故事画出来。”

他说话时，下意识比了个“画画”的手语——右手食指像画笔一样，在空中轻轻划了个弧线，“上次她还说，想找家有旧书的书店写生，我觉得你这里就很合适。”

苏枕月没说话，只是看着沈砚的手势。

他的指尖很灵活，比手语时带着种独特的温柔，不像课本里教的那样标准刻板，反而像在传递某种情绪。

她忽然想起早上落在碟子里的梧桐叶，要是沈砚的妹妹来，或许会把叶子画进画里，添上暖灯和冒着热气的茶杯。

两人安静地喝着茶，只有陈皮的香气和翻书的轻响在书店里漫着。

沈砚喝完最后一口茶，把杯子轻轻放在桌上，拿起那本《流云小诗》翻了两页，忽然说：“下周有场古籍展，在市图书馆，要是你有空，我可以帮你留两张票。”

他说这话时，先比了个“邀请”的手语——右手掌心向上，轻轻抬了抬，像托起一片羽毛。

苏枕月愣了愣，助听器里传来巷口卖早点的吆喝声，混着沈砚温和的声音，竟不觉得嘈杂。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就看见沈砚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对她比了个“抱歉”的手势，才走到门口接电话。

电话是工作室的学徒打来的，说有位老客户急着取修复好的家谱。

沈砚挂了电话，拿起放在收银台的陶瓷罐，又放了回去：“我先回去了，罐子里的饼干你别放坏了，三天内吃完最好。”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要是想去古籍展，明天我来给你带票。”

苏枕月点点头，看着他走出书店，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梧桐叶深处。

她走到收银台旁，拿起那个奶白色的陶瓷罐，指尖碰了碰罐身上的蔓越莓图案，忽然想起刚才沈砚提到妹妹时的语气——那是种藏在温和里的疼爱，像此刻罐身残留的温度。

她解开罐口的棉绳，掀开盖子时，一股淡淡的黄油香混着蔓越莓的酸甜飘了出来。

饼干被切成了小小的方形，边缘烤得微微发黄，上面还嵌着整颗的蔓越莓，看着就很软。

苏枕月捏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甜度刚好，不会腻，蔓越莓的酸正好中和了黄油的厚重，嚼起来还有点韧劲，像带着点阳光的味道。

刚把饼干咽下去，木门又响了。

苏枕月抬头时，看见巷口那位卖糖炒栗子的老奶奶，正扶着门框往里看，手里的篮子歪了，几颗栗子滚落在青石板上。

“姑娘，能帮我捡下栗子不？

老婆子眼神不好，蹲不下去咯。”

老奶奶的声音有些沙哑，大概是常年风吹的缘故。

苏枕月刚要起身，就看见沈砚跑了回来。

他大概是没走太远，听见老奶奶的声音，就折了回来。

他蹲下身，指尖捏着栗子的边缘，轻轻捡起来，还帮老奶奶把篮子扶稳了，怕再掉出来。

“您慢走，要是再掉了，就去对面的工作室找我。”

沈砚说话时，特意凑到老奶奶耳边，声音提高了些，还比了个“慢走”的手语——右手轻轻挥了挥，掌心对着老奶奶的方向。

老奶奶大概没看懂手语，却笑着点了点头，拎着篮子慢慢走了。

沈砚站起身，拍了拍裤脚上的灰尘，回头时正好撞见苏枕月的目光。

他愣了一下，才笑着说：“刚想起工作室的门没锁，回来锁门。”

说完，他没多留，转身进了对面的工作室。

苏枕月站在收银台旁，看着沈砚的身影消失在工作室的门后，才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陶瓷罐。

她走到窗边，拿起那块擦桌子用的浅布，仔细擦了擦罐身的灰尘，把它从收银台的角落，挪到了更显眼的位置——就在青瓷碟的旁边，正好对着门口，一抬头就能看见。

陶壶里的陈皮茶还温着，苏枕月倒了半杯，就着饼干慢慢喝。

暖意在喉咙里散开时，她忽然想起沈砚刚才比手语的样子，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胸口，像在重复那个“感谢”的手势。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一片，正好飘在陶瓷罐上，苏枕月捏着叶子，轻轻放进了那本夹满梧桐叶的线装本里——这次，她在叶子旁边，用铅笔轻轻画了个小小的蔓越莓图案。

她想，明天沈砚来送古籍展的票时，或许可以告诉他，饼干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