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国的审查像一阵风，吹过水面，涟漪过后便暂时恢复了平静。
但沈知意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她借了生产队长陈继农家一把旧锄头，每日不是去河滩边开垦分给她的一小片荒芜的自留地，便是看似无意识地低头寻觅。
她在找两样东西：能果腹的食物，以及……可能存在的文物碎片。
考古学家的眼睛，就是她在这个时代最敏锐的探测器。
阳光下的黄河滩，并非只有泥沙。
偶尔，她能找到几簇野荠菜，或用削尖的树枝逮到一两条蠢笨的滩涂小鱼，勉强补充着空间里快速消耗的压缩饼干。
更多的时候，她的指尖拂过那些被河水冲刷了千百年的碎陶、烂瓦。
多是明清甚至近代的民窑粗瓷，毫无价值。
但她不急，耐心是考古工作者最基本的素养。
这天清晨，她正蹲在河滩上，仔细端详一块带有绳纹的灰陶片，判断其可能属于汉代时，一阵刻意拔高的议论声，顺着风飘进了她的耳朵。
是几个在河边洗衣服的妇女。
为首的，正是村支书苏建设的女儿，苏玉茹。
苏玉茹在村里算是个风云人物。
初中文化，长得也算周正，一根乌黑的大辫子甩在脑后，身上那件半新的碎花衬衫，是村里不少姑娘羡慕的对象。
她手脚利索地捶打着衣服，眼神却不时瞟向独自一人的沈知意，嘴角撇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要我说啊，有些来历不明的人，就不该留在咱村里。”
苏玉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刺，“谁知道招来的是福还是祸？
听说那天晚上，三叔公派去问话的人都吓病了，现在还在家躺着说胡话呢！”
旁边一个胖乎乎的妇女立刻接口：“可不是嘛！
玉茹你说得在理！
自打她来了，咱这河边都觉得阴森森的。
别真是……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王婶，这话可不能乱说。”
苏玉茹假意制止，眼里的光却更盛，“兴许人家真有什么通鬼神的本事呢？
不然咋能从河伯爷的水晶宫里全须全尾地回来？
就是不知道，这本事是福佑咱们，还是……”她的话没说完，但那股“妖女祸害”的暗示，己经像河面的水汽一样，弥漫开来。
沈知意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目光平静地看向那群妇人。
她的眼神依旧沉静，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她没有争辩，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怒气。
这种完全不被在意的态度，反而让苏玉茹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
苏玉茹咬了咬唇，心里那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
她从小就心气高，看不起村里这些泥腿子，唯一能入她眼的，就是那个虽然成分不好、但学识气度都远超常人的知青陆星澜。
她曾借着问数学题的机会接近过他，虽然对方始终客气疏离，但她坚信，只有自己这样的文化姑娘才配得上他。
可这个沈知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漂亮得过分又古怪得吓人的女人，竟然一来就吸引了全村的目光，连陆星澜那天都在废品站跟她说了话！
这让她如何能忍？
沈知意收回目光，拎起放在一旁的锄头和装着野菜的破篮子，转身，默不作声地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无视，是最高的轻蔑。
她的背影清瘦却挺拔，步伐不疾不徐，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恶意的中伤，而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蛙鸣。
这种态度，让苏玉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也让那几个帮腔的妇女面面相觑，心里莫名有些打鼓。
“哼，装模作样！”
苏玉茹恨恨地捶了一下手里的衣服，水花西溅。
---流言的种子一旦播下，便在愚昧的土壤里迅速滋生。
接下来的两天，沈知意能明显感觉到，村里人看她的眼神又发生了变化。
从最初的恐惧、敬畏，慢慢掺杂了更多的怀疑、疏远，甚至在一些年轻后生眼里，看到了某种被煽动起来的、跃跃欲试的敌意。
她去井边打水，原本聚在那里闲聊的人会瞬间散开。
她走过田埂，会有调皮的孩子朝她扔小土块，被她冷静的目光一扫，又尖叫着跑开。
沈知意依旧沉默。
她很清楚，在这种环境下，言语的辩解苍白无力。
她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用事实彻底粉碎这一切的时机。
然而，她没等来预想中的时机，却等来了一场更大的风波。
这天下午，天色忽然阴沉下来。
一阵凄厉的、如同丧钟般的哭嚎声，从村西头的集体猪圈方向猛然爆发，瞬间撕破了小村的宁静。
“哎呦喂！
我的猪啊！
这可怎么办啊！！”
“完了！
全完了！”
养猪员连滚带爬地跑到村里，脸色惨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死了！
猪……猪快不行了！
口吐白沫，倒了一片啊！”
“猪瘟！”
这个词像一道惊雷，在所有听到的村民脑中炸响。
在这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猪是重要的财产，是年底分肉、换取油水的指望！
猪瘟，意味着巨大的经济损失，意味着可能到来的饥饿！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迅速蔓延。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那间孤零零的泥坯房。
投向了房前空地上，正静静站立着的沈知意。
苏玉茹和她母亲也混在匆忙赶往猪圈的人群中。
经过沈知意身边时，苏玉茹停下了脚步，她不再掩饰眼中的恶意和某种“果然如此”的得意，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人听得清清楚楚：“看吧，我就说……妖女所过，六畜不安。”
阴冷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带着一股不祥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知意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挑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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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借了生产队长陈继农家一把旧锄头，每日不是去河滩边开垦分给她的一小片荒芜的自留地，便是看似无意识地低头寻觅。
她在找两样东西：能果腹的食物，以及……可能存在的文物碎片。
考古学家的眼睛，就是她在这个时代最敏锐的探测器。
阳光下的黄河滩，并非只有泥沙。
偶尔，她能找到几簇野荠菜，或用削尖的树枝逮到一两条蠢笨的滩涂小鱼，勉强补充着空间里快速消耗的压缩饼干。
更多的时候，她的指尖拂过那些被河水冲刷了千百年的碎陶、烂瓦。
多是明清甚至近代的民窑粗瓷，毫无价值。
但她不急，耐心是考古工作者最基本的素养。
这天清晨，她正蹲在河滩上，仔细端详一块带有绳纹的灰陶片，判断其可能属于汉代时，一阵刻意拔高的议论声，顺着风飘进了她的耳朵。
是几个在河边洗衣服的妇女。
为首的，正是村支书苏建设的女儿，苏玉茹。
苏玉茹在村里算是个风云人物。
初中文化，长得也算周正，一根乌黑的大辫子甩在脑后，身上那件半新的碎花衬衫，是村里不少姑娘羡慕的对象。
她手脚利索地捶打着衣服，眼神却不时瞟向独自一人的沈知意，嘴角撇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要我说啊，有些来历不明的人，就不该留在咱村里。”
苏玉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刺，“谁知道招来的是福还是祸？
听说那天晚上，三叔公派去问话的人都吓病了，现在还在家躺着说胡话呢！”
旁边一个胖乎乎的妇女立刻接口：“可不是嘛！
玉茹你说得在理！
自打她来了，咱这河边都觉得阴森森的。
别真是……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王婶，这话可不能乱说。”
苏玉茹假意制止，眼里的光却更盛，“兴许人家真有什么通鬼神的本事呢？
不然咋能从河伯爷的水晶宫里全须全尾地回来？
就是不知道，这本事是福佑咱们，还是……”她的话没说完，但那股“妖女祸害”的暗示，己经像河面的水汽一样，弥漫开来。
沈知意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目光平静地看向那群妇人。
她的眼神依旧沉静，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她没有争辩，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怒气。
这种完全不被在意的态度，反而让苏玉茹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
苏玉茹咬了咬唇，心里那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
她从小就心气高，看不起村里这些泥腿子，唯一能入她眼的，就是那个虽然成分不好、但学识气度都远超常人的知青陆星澜。
她曾借着问数学题的机会接近过他，虽然对方始终客气疏离，但她坚信，只有自己这样的文化姑娘才配得上他。
可这个沈知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漂亮得过分又古怪得吓人的女人，竟然一来就吸引了全村的目光，连陆星澜那天都在废品站跟她说了话！
这让她如何能忍？
沈知意收回目光，拎起放在一旁的锄头和装着野菜的破篮子，转身，默不作声地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无视，是最高的轻蔑。
她的背影清瘦却挺拔，步伐不疾不徐，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恶意的中伤，而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蛙鸣。
这种态度，让苏玉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也让那几个帮腔的妇女面面相觑，心里莫名有些打鼓。
“哼，装模作样！”
苏玉茹恨恨地捶了一下手里的衣服，水花西溅。
---流言的种子一旦播下，便在愚昧的土壤里迅速滋生。
接下来的两天，沈知意能明显感觉到，村里人看她的眼神又发生了变化。
从最初的恐惧、敬畏，慢慢掺杂了更多的怀疑、疏远，甚至在一些年轻后生眼里，看到了某种被煽动起来的、跃跃欲试的敌意。
她去井边打水，原本聚在那里闲聊的人会瞬间散开。
她走过田埂，会有调皮的孩子朝她扔小土块，被她冷静的目光一扫，又尖叫着跑开。
沈知意依旧沉默。
她很清楚，在这种环境下，言语的辩解苍白无力。
她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用事实彻底粉碎这一切的时机。
然而，她没等来预想中的时机，却等来了一场更大的风波。
这天下午，天色忽然阴沉下来。
一阵凄厉的、如同丧钟般的哭嚎声，从村西头的集体猪圈方向猛然爆发，瞬间撕破了小村的宁静。
“哎呦喂！
我的猪啊！
这可怎么办啊！！”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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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猪员连滚带爬地跑到村里，脸色惨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死了！
猪……猪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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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瘟！”
这个词像一道惊雷，在所有听到的村民脑中炸响。
在这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猪是重要的财产，是年底分肉、换取油水的指望！
猪瘟，意味着巨大的经济损失，意味着可能到来的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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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那间孤零零的泥坯房。
投向了房前空地上，正静静站立着的沈知意。
苏玉茹和她母亲也混在匆忙赶往猪圈的人群中。
经过沈知意身边时，苏玉茹停下了脚步，她不再掩饰眼中的恶意和某种“果然如此”的得意，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人听得清清楚楚：“看吧，我就说……妖女所过，六畜不安。”
阴冷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带着一股不祥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知意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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