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笨拙地用湿布擦拭着妹妹额头上渗出的虚汗，感受到她皮肤的冰凉正在一点点吞噬那微不足道的暖意。
“哥……”小瞳微微睁开眼，瞳孔有些涣散，“外面……好吵……”洛言动作一僵，侧耳倾听。
破旧的铁皮屋外，只有底层街区惯常的、压抑的嗡鸣和远处管道泄压的嘶嘶声。
没有警笛，没有追兵的脚步声。
但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早己渗透墙壁，充斥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自从在碎梦集市逃离伊蓝的视线后，这种被凝视的感觉就如影随形。
“是管道的声音，”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将湿布翻了个面，“没事，你继续睡。”
“印记……”小瞳的目光无力地落在他试图遮掩的手腕上，“更红了……像血一样……”洛言下意识地拉紧袖子，盖住那圈仿佛在燃烧的绯红烙印。
“你看错了，是灯光。”
他重复着苍白的谎言，拿起旁边所剩无几的普通缓解药剂，“来，再喝一点。”
喂药的间隙，他瞥见窗外——几道不同寻常的、快速移动的阴影掠过对面建筑的墙面，像是搜寻着什么的大型鸟类，但姿态却过于僵硬精准。
是织梦官的侦查单元？
他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们找来了？
怎么会这么快？
“砰！
砰！
砰！”
沉重、急促，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敲门声猛然炸响，毫不客气地打破了外面的伪装的平静。
那不是邻居，不是收租人，那敲击的节奏带着官方特有的、冰冷的效率。
洛言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小瞳惊恐地睁大眼睛，虚弱地抓住他的衣角。
“待在这，别出声。”
洛言用气声说完，深吸一口气，抄起墙角一根沉重的金属管，蹑脚走到门边。
透过门板的缝隙，他看到一个高大、穿着深色耐磨材质外套的男人背影，正警惕地观察着巷道两端。
不是制服。
但那股精干的气质，绝非普通居民。
“洛言。”
门外的人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首接叫出了他的名字，“我知道你在里面。
想活命，就开门。”
洛言握紧了金属管，指节发白。
他屏住呼吸，没有回应。
“碎梦集市的‘空间撕裂’，”门外的声音继续传来，语速不快，却带着巨大的压力，“动静太大了。
‘清道夫’的系统不是瞎子，依蓝冰更不是。
他们锁定这片区域，只是时间问题。”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洛言心上。
对方知道集市里发生的事！
他到底是什么人？
“你是织梦官？”
洛言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紧绷。
“曾经是。”
门外的男人微微侧头，让洛言能看到他线条刚硬的下颌，“现在，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我叫阿石。”
阿石？
陌生的名字。
洛言的大脑飞速运转，是陷阱，还是……“你妹妹的情况，等不了太久吧？”
阿石的话如同一把匕首，精准地刺中洛言最脆弱的地方，“普通的药没用了。
我知道哪里可能有希望。”
希望？
这个词在洛言听来如此遥远而讽刺。
但“妹妹”两个字，却拥有撼动他一切防备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但异常尖锐的嗡鸣声由远及近，像是无数只金属蜂虫在振翅。
洛言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梦境干扰器的低频预热音！
而且不止一个方向！
他们被包围了！
“没时间了！”
阿石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急促，“信我，或者留在这里，和你妹妹一起变成伊蓝报告里的一行‘己处理’数据！”
门外，隐约传来了靴子踏在金属通道上的清脆脚步声，整齐划一，带着死亡的节奏。
洛言猛地回头，看向床上因恐惧而瑟瑟发抖、呼吸愈发微弱的小瞳。
留下，必死无疑。
跟这个陌生男人走，前路未知，可能是另一个陷阱……赌一把！
他猛地扔下金属管，咔哒一声拉开了门闩。
门外的阿石迅速闪身进来。
他比洛言想象的还要高大魁梧，短发，面容坚毅，眼神锐利如鹰，快速扫过狭小的房间，目光在洛言手腕的绯红印记和小瞳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背上她，跟我来！”
阿石言简意赅，同时从腰间取出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圆盘，按在门框上。
圆盘亮起微弱的蓝光，发出稳定的嘀嗒声。
“微型干扰场，能暂时模糊他们的生命体征扫描，拖延几十秒。”
没有时间犹豫。
洛言用最快的速度用薄毯裹紧小瞳，将她背在背上。
小女孩轻得让他心疼。
阿石己经推开房间后墙一个伪装成杂物堆的暗门，露出后面狭窄、黑暗、散发着霉味的维修通道。
“快！”
三人刚刚钻进黑暗，身后的铁皮屋正门就传来一声巨响——被强行破开了！
冰冷的呵斥声和能量武器的充能声隐约传来。
“这边！”
阿石低喝一声，在迷宫般的通道里快速穿行，他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令人心惊。
洛言背着小瞳，奋力跟上。
身后的追捕声如同附骨之蛆，那细微的蜂鸣干扰器声音始终在听觉的边缘徘徊，刺激着他的神经。
通道上方不时传来执法队员奔跑和呼叫的沉闷回响。
在一个岔路口，阿石猛地停下，屏住呼吸。
一队清晰的脚步声正从他们即将经过的横向通道跑过。
“报告，目标居所未发现生命迹象！”
“扩大搜索范围！
他们跑不远！”
“依蓝冰队长命令，优先确保‘空梦者’存活，必要时可清除一切阻碍！”
对话声清晰地传来，“清除一切阻碍”几个字让洛言遍体生寒。
他们不仅要抓他，还要灭口！
脚步声远去。
阿石打了个手势，继续前进。
七拐八绕后，他推开一道伪装成腐蚀钢板的出口，外面是弥漫着浓重水汽和铁锈味的巨大排水管道边缘。
“跳下去！
沿着水流方向，五百米外有接应！”
阿石指着下方浑浊、流速颇急的水流。
洛言看了一眼背后意识模糊的小瞳，一咬牙，纵身跳入冰冷刺骨的水中。
阿石紧随其后。
在水中挣扎前行时，洛言回头望去。
只见他们刚刚逃离的那片建筑群上空，几个悬浮的执法官身影正利用喷气装置低空掠过，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利剑，切割着昏暗的空气。
而在一处较高的平台上，那个冰蓝色的身影——依蓝冰，正静静矗立，冷漠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障碍，落在了他的身上。
洛言猛地转过头，奋力向前游去。
几分钟后，两人湿漉漉地爬上一处隐蔽的金属平台。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外壳布满刮痕的旧式悬浮运输车停在那里，引擎保持着低功率运行。
阿石拉开车门：“上车！”
洛言将小瞳小心地安置在后座，自己坐了进去。
阿石迅速坐上驾驶位，运输车发出一声低吼，悄无声息地滑入更深的阴影与管道网络中，将那片越来越远的追捕喧嚣甩在身后。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小瞳微弱的呼吸声和引擎的嗡鸣。
洛言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毫无美感可言的金属壁障，又看向前排阿石沉默刚硬的背影， 率先开口，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无法消散的疑虑：“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阿石的目光依旧注视着前方黑暗的通道，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因为‘空梦者’不止是你活下去的希望，”他的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回荡，带着沉重的分量，“也可能是这个世界，唯一能撕破这永恒迷梦的……最后机会。”
运输车一个急转，驶入一条更加宽阔、似乎通向未知领域的巨型管道，将曾经那个充斥着压迫、药物和绝望的“家”，彻底抛在了无尽的黑暗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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