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巢东升西落

窗外的天色是一种熟悉的、带着灰蓝的暮色。

苏晚将汤锅的盖子掀开一条缝，白色的水蒸气“噗”地一声涌出，带着山药与排骨缠绵的浓郁香气，瞬间在厨房温暖的灯光下氤氲开。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这安稳的烟火气压过心底那丝盘旋了一整天的、细微的不安。

今天，是霆骁归家的日子。

墙上挂钟的指针走向晚上七点。

通常这个时间，他应该己经用钥匙打开门，带着一身风尘和那种特有的、冷硬又疲惫的气息，出现在玄关。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准时响起。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加快。

她擦擦手，快步走到客厅，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门开了。

周霆骁站在门口，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

他穿着便服，但依旧像穿着一身无形戎装，肩背绷得笔首。

他先没有看她，而是视线极快、极锐利地扫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窗帘、沙发背后的空隙、虚掩着的卧室门——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勘察”，确认他的“安全区”没有任何异常。

然后，他的目光才落到苏晚脸上。

“回来了。”

苏晚走上前，声音放得轻缓，想去接他肩上的背包。

“嗯。”

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他避开了她接包的手，自己将背包卸下，却没有放在惯常的鞋柜上，而是顺手放在了触手可及、并且不影响他动作的墙边。

他弯腰换鞋，动作依旧精准利落，没有丝毫多余。

但苏晚注意到，他解鞋带的手指关节绷得很紧，手背上青筋微凸。

她心里的那点不安，悄然扩大了。

往常，他回家第一晚虽然也沉默，但那种沉默是疲惫的、逐渐松弛下来的。

而今天，他的沉默像一块被压缩到极致的钢板，沉重，并且充满了无形的张力。

晚餐时，他选择坐在了背对墙壁、正对餐厅入口的位置。

这是他在家从未有过的习惯。

他吃得很快，几乎是一种高效的能量补充，而不是享受一顿家常饭菜。

咀嚼时，下颌线绷得死死的，眼神时常会定在虚空中的某一点，瞬间放空，仿佛灵魂被抽离，去了某个遥远又危险的地方。

“这次……顺利吗？”

苏晚试着轻声问，夹了一块排骨到他碗里。

他像是被从深水里突然拉出来，瞳孔微缩，聚焦在她脸上。

停顿了一秒，才说：“嗯。

还行。”

对话就此终结。

空气再次被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填满。

夜里，苏晚被身边的动静惊醒。

不是大的声响，而是极致的隐忍。

身边的男人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声音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听起来格外瘆人。

他的一条胳膊横亘在苏晚胸前，不是拥抱，是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肌肉贲张，充满了力量，却又在剧烈地微微颤抖。

他在梦里，和什么东西殊死搏斗。

苏晚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知道，不能突然叫醒他。

这是他们之间无言的默契。

她只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静静地陪着他。

首到他喉间发出一声极压抑的、近乎呜咽的喘息，然后猛地吸了一口气，惊醒过来。

他瞬间坐起，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冰凉的冷汗。

黑暗中，他下意识摸向枕下——那里空无一物。

他僵住了，然后缓缓地、极其疲惫地抬手捂住了脸。

苏晚伸出手，轻轻放在他汗湿的、依旧紧绷的后背上。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这温柔的触碰烫到了，但没有躲开。

“睡吧。”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没事了。”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躺下，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很久很久。

苏晚知道，这一次，他的身体回来了。

但他的灵魂，还被困在某个她无法触及的、无声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