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我是他的救赎，八年后，我成了他囚在府中的金丝雀。
他口口声声说是我父亲害他全家满门惨死，余下的罪，由我来赎。本以为他恨透了我。
可就在我跳池自尽时，他却疯了一般跃入池中。1天上乌云密布，
我跌跌撞撞跑到楚云瑾的院子里，“砰——”的一声推开房门。
帘帐里正在颠鸾倒凤的二人吓了一跳。秦雨薇慌乱地抓起衣服披在自己身上。“谁啊？
”“这条命是不想要了吗？”楚云瑾的谩骂随之而来，他粗暴的扯开帘帐。
待看清来人是我后，明显愣了一瞬。秦雨薇慢慢挪动，将下颌抵在楚云瑾肩头，
满脸戏谑地看向我。“呦，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的这般莽莽撞撞的，
可一点国公夫人的样子都没有了。”楚云瑾拧着眉头开口，
语气是极度的不耐烦：“你来这干什么？”我努力平复好自己的情绪，眼神落在秦雨薇身上。
“为什么要把我弟弟送去做斗奴？”我紧紧盯着她，神色狠厉。“放了他！
”秦雨薇佯装被吓到，揪着楚云瑾的衣料不放。“姐姐，你这么凶做什么？”“夫君，你看，
姐姐她这是什么语气啊。”楚云瑾伸出手轻拍着她的背，“别怕，有我在呢。”他转向我，
眼里是无尽的冷漠。“沈辞他蓄意把雨薇推进池子里，害她小产，我没杀了他就不错了。
”“雨薇只不过把他卖去做斗奴罢了，她可是失了一个孩子。”“沈砚离，
你怎么就不能为她想想。”“呵！呵～呵～”我冷笑几声，身子止不住地打颤。“为她想想。
”“我凭什么要为她想？”“你难道真的相信是阿辞害她小产的吗？”秦雨薇闻之色变，
眼神有意无意地扫向身边的人，可却不敢显露半分自己的心思。楚云瑾站起身，
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一步步朝我走来。“府中下人亲眼看到他推了雨薇，怎么，
你还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吗？”深吸一口气，我只觉得心痛万分。我也无意再去和他争论。
毕竟，每一次，每一次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秦雨薇的话，无一例外。“放了他，
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倔强地盯着楚云瑾，温热的湿意顺着眼尾悄然漫开。
楚云瑾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藏在衣袖中的手慢慢攥紧。还没等他开口，
秦雨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姐姐你既然都这么说了，要不……”她起身走到楚云瑾身边，
挽住他的胳膊。“姐姐就做我一个月的婢女如何？”“这样也算为你弟弟赎罪了。
”“一个月后，要是我满意了，就把你弟弟接回来。”说罢，她仰头询问楚云瑾的意见。
“夫君，你觉得如何？”楚云瑾愣了一瞬，随即扬起一抹笑，伸手握住秦雨薇的手。
“这个主意不错，还是你有想法。”秦雨薇微微一笑。“听到了吗？”楚云瑾看向我，
眼里是不容拒绝的威严。院外落了雨，风裹着雨吹进屋里，异常凄冷。“说话可算数？
”我冷冷开口。“当然，”秦雨薇慢悠悠开口道：“这不是还有夫君做见证嘛。”半晌，
我点头答应。“这一个月里，必须要保证我弟弟的安危。”秦雨薇点头，“好！
”得到回答后，心上一松。身体像被抽干一般摇摇欲坠，我转身，咬牙一步步走出房间。
秦雨薇踮起脚凑到楚云瑾唇边，却被他躲开。望着我离去的背影，他心中只觉烦闷异常。
“下次吧。”他甩开秦雨薇的手，走到床边穿好衣服，拿了伞径直冲进雨里。2雨越下越大，
等我回房时，身上早已湿透。我强撑着坐到凳子上。下一刻，
喉间却突然涌上一阵撕心裂肺的痒意。那痒意来得猝不及防，
我急忙拿出帕子掩唇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腥甜突然冲破喉咙，染透了我覆在唇上的素绢。
我怔怔看着那抹刺目的红，咳意稍缓，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冷。我这副身子，
早已是强弩之末。自从嫁给楚云瑾的这几年，身心交瘁。起初我不慎在意，等到愈加严重，
请大夫来瞧时，已是来不及。大夫说，最多也只有两个月的光阴了。我收起帕子，来到窗边。
望着那片被雨雾笼住的竹丛，原本紧绷的肩线渐渐放松，连呼吸都慢了几分。
正想多待一会时，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打开。我偏头，楚云瑾关了门，一步步走近。
本来无丝毫表情，但目光移到我身上时，陡然变了脸色。“衣服都湿了，为什么不换一件？
”他抓住我的手腕，“沈砚离，你这么可怜兮兮的是想干什么，惹我心疼吗？”他冷笑一声，
“我可不吃你这套。”我平静地看着他，不紧不慢道：“你想多了，
我沈砚离做不来这样的事情。”楚云瑾脸上染上怒色，拽着我坐到桌边，
拿了一条手巾为我擦拭湿发。我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等差不多时，
他放下手巾，伸手抚上我的腰。在他的手触及到我腰间的带子时，我及时抓住他的手。
“我现在没心情，改日吧。”他的手一顿，下一刻，凑近了，在我耳边低语。
“这可由不得你，沈厌离，这已经是你在我国公府唯一的价值了。”心中泛起一阵寒意。
他粗暴地扯开我的衣服，床边的帐幔同我无声的泪痕一同落下。
我再也无法将此刻毫无温柔可言的男人和八年前那个宠我入骨的少年联系在一起。也罢，
反正只剩两个月了，我马上，就可以去找我爹娘了。3第二天醒来时身边已没了人。
院外有人来传话，说让我去伺候秦雨薇晨起。我穿戴好，径直去了她的院子。
我接过丫鬟递来的手巾，等在一旁。待秦雨薇洗漱完后，将手巾递过去。等了片刻，
面前的人没有接。我抬眸，正好对上秦雨薇高高在上的眼神。“姐姐，
做丫鬟就要有丫鬟的样子，弓背低头，双手递过来懂吗？”我咬咬牙，
学着丫鬟的样子重新递了一遍。秦雨薇不屑的冷哼一声，接过手巾兀自擦了起来。
端茶、倒水、夹菜，洗衣，几乎都是我来做。秦雨薇还为此遣走了好些丫鬟，
只留了一个自小跟着自己的。每每楚云瑾都冷漠地看着，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对秦雨薇言听计从。甚至还吩咐我每日都要给她炖补身体的汤药，
我的手上已满是烫起的水泡。我本就身体虚弱，一连几天下来，便觉身体愈发沉重。这天，
我一早过去时，她竟破天荒地早已梳妆完毕。她坐在榻上，身旁的青莲替她扇着风。
看到我进来，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姐姐，”她开口，“我今日有兴致，
便带你去瞧瞧你的好弟弟吧！”“阿辞！”我骤然抬头。秦雨薇吩咐青莲去准备马车，
随即从榻上下来，向门外走去。我们一路行至斗奴场，秦雨薇带我上了二楼。我站在栏杆边，
低眸向下望去。台子下面围着一圈笼子，里面皆是被卖的斗奴。衣衫褴褛、神情忽明忽暗，
仿佛在死亡与希望边缘挣扎。眼神从那些笼子之中一一扫过，待扫至正前方的一处牢笼时，
我的瞳孔一震，心脏仿佛被紧紧揪住，呼吸难耐。“阿辞！”“阿辞！”我紧攥着栏杆，
盯着笼子大喊。笼中人仿佛听到了我的叫喊，眸光微动，缓缓抬起头来。
晦暗的神色向上望着，寻了半晌，待看清是我后，眼神逐渐明亮起来。他挣扎着起身，
跌跌撞撞地爬到笼子边缘，抓着笼子大喊：“阿姐，阿姐——”八九岁的孩子小脸蜡黄，
手腕上还留着淡红的勒痕。那一刻，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连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我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死死抓住秦雨薇的衣摆，
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锦绣的料子里。声音发颤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祈求：“求你……放了阿辞，
他才九岁，有什么事冲我来！”秦雨薇垂眸看，眼底淬着冷意，连唇角的笑都带着刻薄。
没等她开口，身侧两个婢女已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把我拖到一边。“放手！
你们放开我！”我挣扎着，目光死死锁着铁笼里的阿辞，眼泪终于砸了下来。
我的身体早已虚弱不堪，两个婢女的力气又大，根本挣脱不了。秦雨薇冷冷瞥了我一眼，
走到边沿，朝底下的人微微颔首。不过片刻，阿辞的笼子被打开，他被人领到台上。
对面同样被领来一人。不过此人身材魁梧，眼神凶狠，是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
我被拖到栏杆旁，视野好到可以看清底下的一举一动。底下响起一声哨响，
男人缓缓挪动脚步，走向沈辞。沈辞盯着前方的身影，自己已被笼罩在巨大的身形下，
无助又弱小。等明白过来秦雨薇想要做什么，我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僵住了。“对不起，
对不起！”我的声音早已嘶哑，额头撞上地板的声响沉闷而清晰。“什么都是我的错，
你放过我弟弟，我任你处置。”“砰——砰——”一下，又一下。
很快便有温热的血顺着眉骨滑落，在苍白的脸颊上洇出刺目的红痕。秦雨薇斜倚在栏柱上，
手中团扇慢悠悠地摇着，目光落在我流血的额头上，像在看一件碍眼的污渍。
“现在知道低声下气了，你一贯不是清冷孤高么，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天啊！
”秦雨薇放肆的笑着，那笑声传进我的耳中，无比刺痛。我的身子颤了颤，
沙哑道：“只要能放了我弟弟，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包括国公夫人的位置。
”秦雨薇摇扇的动作一顿，随即嗤笑一声。“沈厌离，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她向前一步，
“国公夫人的位置我难道还要你施舍吗，真是笑话。”额头上的血越流越多，
染红了身前的石板，可秦雨薇只是看着，眼神里没有半分松动。
直到楼下传来一声男人的回禀。“夫人，人没气了。”“没气了……”我重复着这三个字，
像是没听懂一般。我缓缓抬起头，额头上的血还在流，顺着眼角滑进嘴里，又咸又腥。
下一刻，像疯了一般冲下了楼。身旁的两个婢女被我吓了一跳，没敢拦我。
我踉跄着扑过去时，只看见那抹熟悉的青蓝色衣角，静静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他蜷缩着身子，
小脸苍白得像张薄纸，唇瓣泛着青紫，平日里总爱翘起来的嘴角，此刻紧紧抿着，
再没了半分鲜活。秦雨薇下了楼刚想朝我走近，赫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衣摆。他抬头，
正好撞上正盯着我的楚云瑾。4楚云瑾下朝回到府中，没见到我和秦雨薇，问了府中下人，
才知我们来了此处。那一刻，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像被人揪住一般，急匆匆地赶来。
生怕他晚来一步，便会发生他无法挽回的事。“阿辞……姐姐来了，你起来看看姐姐好不好？
”没有回应。只有从门外吹进来的阵阵冷风，擦过少年的发梢，无声地打着旋。
我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将他揽进怀里。入手的触感冰凉刺骨，那具曾经鲜活温热的身体，
此刻硬得像块寒冰。“阿辞，冷不冷？姐姐抱着你，就不冷了……”我把脸埋在沈辞的颈窝，
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是姐姐没用，没能救你……你骂姐姐好不好？
你起来骂姐姐啊……”怀里的人依旧毫无动静。我紧紧抱着他，哭声从压抑的呜咽，
渐渐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喊，在空旷的斗奴场回荡，无端有些瘆人。
楚云瑾茫然看着眼前的景象。陡然间，偏头看向秦雨薇，眸子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与凶狠。
秦雨薇被那眼神一吓，忍不住打了个颤。哭声渐停，我紧紧抱着怀中的人，虚无地盯着地面。
楚云瑾走向我，伸手搭上我的肩，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阿离，这里冷，先起来好吗？
”耳边传来的声音将我从虚无中拉了回来。我将阿辞轻轻放在地上，楚云瑾将我扶起来。
转过身的瞬间，秦雨薇讥讽的目光毫无遗漏地落在我的眼中。心中顿时燃起阵阵烈火，
我拔下头顶的银簪，猛扑向秦雨薇。“阿离！”楚云瑾惊觉不对，出声喝止，
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上前。5可终究晚了一步。我的眼中只剩滔天恨意，手腕翻转间，
银簪已狠狠刺入秦雨薇的脖颈。“呃……”秦雨薇瞳孔骤然放大，双手死死捂住喷血的伤口，
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涌出，染红了她华贵的衣裙。我仍然死死抵着簪子，
直到她的身体软倒在地。我脱力般后退，整个人栽倒在楚云瑾慌忙伸出的怀里。“快，
送侧妃回府医治！”声旁吓坏了的婢女得了楚云瑾的吩咐，才慌忙回过神，
架着秦雨薇往门口去。秦雨薇满脸苍白，瞥过我和楚云瑾时，满是难以置信与不甘。“阿离，
阿离。”周遭的声音愈来愈模糊，渐渐地，我便失了知觉。……楚云瑾为阿辞定制了棺木，
我拖着病体将阿辞下葬。这几天的楚云瑾格外温柔和细心，
大概是我这个样子激起了他为数不多的怜悯吧。刚下葬完，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我跪在阿辞的墓前陪着他，楚云瑾为我撑着伞守了我一天。晚上回到卧房，
楚云瑾叫人熬了热汤送过来。他盛了一碗，小心翼翼地吹凉。看着送到嘴边的勺子，
我冷冷地开口：“楚云瑾，我们到此为止吧。”举勺子的手一顿，楚云瑾的脸僵了一瞬，
随即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别说气话了，阿离，先把汤喝了吧。”我推开他的手，
“我不是在说气话。”“我累了，真的累了，还请宁国公高抬贵手，放过我吧。”话毕，
楚云瑾面上似是染上了一层怒意。瓷碗被重重摔在桌上，温热的汤水溅湿了我的衣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