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我大十岁,是我父亲最得力的手下。父亲临终前,让他照顾我,他点头应下。十年来,
他事事管着我,像个严厉的家长。我故意带不同的男女回家,在酒吧喝到烂醉,
挑战他的底线。可他总是面无表情地处理一切,从不逾矩。
直到我在他房间发现一沓我的照片,有些甚至是偷拍的。当晚我把他堵在楼梯间,
贴近他耳边:“装了这么多年,不累吗?”阁楼的灰尘在午后斜照的光柱里浮沉,
带着一种陈旧的、令人喉咙发痒的静谧。林晚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打过蜡的实木地板上,
几乎没有发出声音。这栋过于宽敞、也过于空旷的别墅,在沈恪不在的时候,
总会显露出一种异样的、几乎令人心悸的安静。往常的这个时间,下午四点刚过,
沈恪那辆黑色的、线条硬朗的轿车会精准地滑入车库。
然后是他用钥匙开门——钥匙转动两圈,绝不多也不少——换鞋,脚步声沉稳地踏上楼梯,
最终停在书房或者她的卧室门口。像个无声的幽灵,或者一道牢固的、无处不在的枷锁,
确认她是否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或者仅仅是为了确认她“在”。今天没有。车没回来,
门锁也安静着。林晚在空荡的客厅里转了一圈,指尖划过光可鉴人的钢琴漆面,
留下几道清晰的指痕,破坏了那种完美的整洁。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又有点恶作剧般的、无处发泄的兴奋。这种脱离了掌控的感觉,对她而言既陌生又诱人。
她最终停在了沈恪的房门口。那扇门通常是紧闭着,并且毫无疑问是锁着的,
和他的主人一样,密不透风。但今天,它却意外地虚掩着,留下一条幽暗的缝隙,
像是一个无声的邀请,或者一个因主人短暂离开而疏忽布下的陷阱。
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了一下。林晚几乎没有犹豫,伸手推开了门。
房间里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和他的人一样,整洁、刻板,一丝不苟。色调是统一的灰和白,
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书桌上的文件摞放得棱角分明,笔筒里的笔按照长短顺序排列。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冽的、类似雪松的味道,是他惯用的古龙水,冷得没有半点人气。
这里不像一个起居室,更像一个设计精密的样板间,或者一个长期驻扎的酒店套房。
她漫无目的地踱步,带着一种挑衅般的审视。她拉开衣柜,
里面是清一色的深色西装、白衬衫,按照颜色和季节排列得如同士兵列队。她拉开书桌抽屉,
里面是文件、几块价值不菲但款式低调的手表、领带夹、备用袖扣,
所有东西都待在它们被分配好的格子里,整齐得令人发指。她甚至弯腰看了看床底,
也是一尘不染。这种极致的秩序感,十年来,几乎成了她反抗的唯一标靶。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靠墙的那个五斗柜上。最底下的那个抽屉,是唯一一个带着黄铜锁孔的。
她记得这个抽屉,沈恪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免她靠近这里。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疯长。
她知道钥匙在哪。很多年前的一个午后,她假装午睡,实则透过虚掩的门缝,
看到沈恪从窗台那盆生命力顽强的仙人掌底下,摸出了这把小钥匙。他以为她没发现。
真是低估了一个被管束过度的人,在漫长岁月里培养出的反侦察能力。她走到窗边,
盆栽的泥土干燥,仙人掌的刺坚硬锐利。她小心翼翼地搬开它,
底下果然躺着那把小小的、泛着冷光的黄铜钥匙。
手指因为一种混杂着罪恶感和兴奋的情绪而微微颤抖。她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旋,
“咔哒”一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抽屉开了。
里面没有她预想中的、能证明他并非完美道德楷模的“成人读物”或者私密日记,
也没有她父亲遗留的、可能涉及商业机密的文件。只有一个深棕色的、质感厚重的硬木盒,
安静地躺在抽屉中央。盒子没有上锁。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潜入深水,然后掀开了盒盖。
上面是几份泛黄的文件,纸张边缘有些脆化。她粗略扫了一眼,
似乎是些股权转让协议的副本,还有一份她父亲笔迹的、关于某项长期投资的备忘。
她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她拨开这些文件,下面,露出了一沓照片。她的呼吸骤然一紧。
最上面一张,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在家里巨大的餐厅,
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和那个多层奶油蛋糕。
她穿着一条当时自以为无比成熟、无比张扬的正红色吊带裙,站在餐桌主位,微微俯身,
鼓起腮帮去吹灭蛋糕上那十八根彩色蜡烛。火光映亮她年轻饱满、不施粉黛也光彩照人的脸,
眼睛里是纯粹的笑意。而在照片的边缘,靠近窗帘的阴影里,
只拍到了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衬衫的侧影。是沈恪。她记得那天,他沉默地站在那个位置,
在她吹完蜡烛、大家起哄时,他走过来,第一句话是训斥,声音不高,
却像冷水浇头:“林晚,裙子太短了,领口也开得太低。还有,妆化得太浓,不适合你。
”当时的雀跃和得意,瞬间被委屈和愤怒取代。她手指有些发僵,几乎是屏着呼吸,
继续往下翻。下一张,是她二十岁那年,在大学礼堂的演讲比赛上。她穿着合身的西装套裙,
站在聚光灯下,从系主任手里接过奖杯和证书,对着台下鞠躬。照片抓拍得很好,
定格了她微微扬起的下巴和自信的笑容。她甚至不记得那天沈恪是否在场。他从未说过会来。
再往下,是她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去城郊湿地公园野餐时拍的。
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短裤,坐在野餐垫上,手里拿着一瓣橙子,
正对着镜头另一边的人笑得没心没肺,阳光洒在她飞扬的发梢上。这张照片的角度,
看起来像是同学拍的,但他这里怎么会有?然后是二十五岁生日那天晚上。
在一家灯光迷离的酒吧卡座里,她和那个锲而不舍追了她小半年的男生靠得很近,
男生正凑在她耳边说着什么,而她手里端着一杯色彩艳丽的鸡尾酒,
脸上带着微醺的、漫不经心的笑意。
这张照片——林晚的心猛地一沉——这张的角度明显是偷拍。隔着酒吧的玻璃窗,
画面有些模糊,霓虹灯的光斑在玻璃上形成炫光,
却精准地抓住了她当时那种放松又带着点挑衅的神态。还有很多。
她在图书馆靠窗位置看书的侧影;她某个夏天穿着拖鞋和热裤,
在小区门口便利店买冰淇淋的背影;她有一次和他激烈争吵后,
红着眼眶冲出家门的瞬间……时间跨度长达数年,从她青涩的少女时期,一直到前不久。
照片的边角,尤其是最早的那几张,已经有些磨损,泛着被无数次摩挲过的油润光泽。
林晚感觉自己的呼吸彻底窒住了,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钝痛之后,
是猛烈到几乎要撞碎肋骨的心跳。血液轰的一下涌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那些刻板的、事无巨细的管束,那些不动声色的阻拦和界限分明,
那些被她视为压抑和控制的举动,底下埋藏着的,竟然是这种东西。不是长辈对晚辈的责任,
不是受人之托的忠臣,
而是……而是这样一种见不得光的、扭曲的、在阴影里疯狂滋长的窥视欲和占有欲。
一股滚烫的、带着强烈报复性快意的情绪,
如同岩浆般冲破了多年来积压的委屈、愤怒和无力感。她等了这么多年,挑衅了这么多年,
像只愚蠢的飞蛾,不断扑打着他那看似密不透风的、用冷漠编织成的网,直到今天,
终于被她抓住了网的线头,撕开了他那张万年不变的、道貌岸然的假面。
她几乎是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谨慎,将照片按照原顺序放回木盒,盖上盖子,推回抽屉深处,
锁好。钥匙被小心地擦拭掉指纹,放回仙人掌底下那个微凹的土坑。她退出房间,
轻轻带上门,确保一切恢复原状,仿佛她从未踏入过那个禁忌的领域。然后,
她回到自己那间色彩明丽、甚至有些杂乱、与沈恪房间风格截然相反的卧室。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潮红、眼神晶亮的自己,开始慢条斯理地化妆。
眼线拉长,眼影用了大胆的闪片,口红选了最鲜艳的正红。她打开衣柜,
挑出一条黑色的、丝绒质地的吊带裙,裙摆短到大腿根部,背部是镂空的系带设计,
贴身得勾勒出每一道曲线。她对着镜子,练习一个势在必得的、带着冰冷诱惑的笑容。
镜中的女人,不再是那个需要被监护、被管束的女孩,而是一个手握筹码的猎手。今晚,
游戏该换规则了。她不会再被动地等待他的反应,她要主动出击,
把他从那高高在上的、监护人的神坛上,彻底拖下来。她真的去了酒吧,
是城里最近很火的一家,音乐震耳欲聋,灯光暧昧不明。她点了一杯名字花哨的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