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了。”
饭桌上，奶奶马兰清了清嗓子，一脸红光。
“我名下那七套房子，以后就都留给国富了。”
一句话，像一颗炸雷，在小小的客厅里轰然炸响。
我妈李秀手里的筷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我，陈阳，感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
七套房。
那是我爷爷奶奶一辈子的心血，也是我们这个家族最值钱的家当。
现在，全给了叔叔陈国富。
我爸，陈国栋，一分没有。
我爸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变得像一张白纸。
叔叔陈国富和他老婆王莉，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妈，您这可真是……”叔叔假意推辞着，嘴角却快要咧到耳根。
奶奶摆摆手，一脸的理所当然。
“国富从小就比你哥会说话，也更需要照顾。以后你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说完，她又转向我爸，语气变得不容置疑。
“国栋啊，国富那边的事情了了，我的心事也算放下了。”
“下个礼拜，我就搬去你那里住。养老的事，以后就全靠你了。”
整个客厅死一般地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爸身上。
我看着他。
他那双常年干着体力活，布满老茧的手，在桌子底下紧紧攥成了拳头。
许久。
他抬起头，看着奶奶，声音平静得可怕。
“妈。”
“你的老，我不养了。”
空气凝固了。
叔叔陈国富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冰冻的劣质雕塑。
他老婆王莉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奶奶马兰更是愣住了，她张着嘴，似乎没听清我爸说了什么。
“国栋……你说什么？”
我爸陈国栋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说，你的老，我不养了。”
“你把房子都给了国富，那就让国富给你养老。”
“养老，养老，房子就是‘养’的根，‘老’的本。你把根和本都给了他，我拿什么给你养？”
这番话，掷地有声。
我从来没见过我爸这样。
他一向是家里最沉默，最任劳任怨的那个。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叔叔提什么要求，他能满足的都尽量满足。
他是家里的长子，他觉得这是他的责任。
可今天，他反抗了。
“你混账！”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叔叔陈国富，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我爸的鼻子就骂。
“陈国栋！你怎么跟妈说话的！赡养父母是天经地义的，是法律规定的！你敢不养？”
我妈李秀也站了起来，捡起筷子，把掉在地上的那根扔进垃圾桶，然后冷冷地看着叔叔。
“天经地义？法律规定？”
“那法律有没有规定，父母的财产可以一点不给大儿子，然后还理直气壮要求大儿子养老送终的？”
“过去二十年，国栋每个月给妈多少生活费，你陈国富又给了多少？妈生病住院，是谁跑前跑后，又是谁借口出差在外地回不来？”
我妈的话像连珠炮一样，打得叔叔哑口无言。
王莉不干了，尖着嗓子喊道：“嫂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国富是没哥顾家，可他那是为了事业在外面打拼！再说了，妈的财产，妈愿意给谁就给谁，关你们什么事！你们就是嫉妒！”
“嫉妒？”
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冷笑一声。
“婶婶，你搞错了。我们不是嫉妒，我们是觉得不公平。”
“我爸妈辛辛苦苦一辈子，就攒下我们现在住的这套小房子。你和我叔叔呢？拿着奶奶给的钱，又是买车又是投资，现在又白得七套房。到头来，养老的责任，全是我爸的？”
“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我的话，让叔叔和婶婶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反了！都反了！”
奶奶终于回过神来，她气得浑身发抖，拐杖在地上敲得“咚咚”响。
“陈国栋！我白养你这么大了！你这个白眼狼！”
她指着我爸的鼻子，满眼的失望和愤怒。
“为了几套破房子，你连妈都不要了！你媳妇教的？还是你儿子教的？”
我爸看着她，眼神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悲凉。
“妈，不是为了房子。”
“是为了人心。”
他站起身，拉住我妈的手。
“我们走。”
“站住！”奶奶发出嘶哑的尖叫，“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妈！”
我爸的脚步顿了一下。
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我知道，这句话对我爸来说，分量有多重。
但他没有回头。
他只是用很轻，但无比坚定的声音说了一个字。
“好。”
然后，他拉着我妈，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让我们感到窒息的家。
我紧随其后。
关上门的瞬间，我仿佛还能听到屋里奶奶气急败坏的哭喊声和叔叔的咒骂声。
但这一切，都和我们无关了。
回家的路上，一路无言。
我妈在偷偷抹眼泪。
我爸开着车，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沉默得像一座山。
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比谁都难受。
那毕竟是他的亲妈，亲弟弟。
回到家，我爸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我妈在客厅里坐立不安。
“阳阳，你说……你爸他是不是太冲动了？”
我摇摇头，走到她身边坐下。
“妈，爸没做错。”
“这些年，我们受的委屈还少吗？每次奶奶和叔叔那边有事，爸都是二话不说就顶上去。钱，我们出；力，我们出。可到头来呢？”
“在奶奶心里，我爸这个儿子，可能还不如叔叔的一个脚指头重要。”
“凭什么？”
我妈叹了口气，眼泪又流了下来。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那毕竟是你奶奶啊。你爸心里肯定不好受。”
是啊。
正因为是至亲，这种偏心才最伤人。
第二天，我爸像没事人一样去上班了。
但我知道，这件事没完。
果然，上午刚过十点，我妈就接到了电话。
是奶奶打来的。
我妈开了免提，奶奶那中气十足的叫骂声立刻充满了整个客厅。
“李秀！你个搅家精！是不是你撺掇国栋跟我断绝关系的！”
“我告诉你们，没门！他陈国栋是我儿子，他就得给我养老！你们别想甩掉我这个包袱！”
“我现在就在你们小区门口，你们要是不开门，我就在这里喊，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是怎么虐待老人的！”
我妈的脸瞬间白了。
我们住的是老式小区，邻里之间都认识，要是奶奶真在楼下这么一闹，我们家的脸就丢尽了。
“妈，您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让陈国栋回来见我！不然我就不走了！”
说完，奶奶就挂了电话。
我跑到阳台往下一看，果然，奶奶拄着拐杖，就坐在小区门口的花坛上，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周围已经有几个邻居在指指点点了。
“怎么办？”我妈急得团团转。
我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
“妈，你别急。我给爸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我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知道了。”
我爸的声音很平静。
“阳阳，你和你妈待在家里，锁好门，谁来也别开。”
“那奶奶她……”
“让她闹。”我爸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决绝，“她想让别人看笑话，就让她看个够。”
挂了电话，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爸这是铁了心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奶奶果然没有走。
她在楼下又哭又骂，把所有难听的话都骂遍了。
我们家的名声，在小区里一落千丈。
傍晚，叔叔陈国富也来了。
他不是来劝奶奶的，而是来火上浇油的。
他开着他那辆新买的宝马，停在小区门口，然后大声地对他那些狐朋狗友打电话。
“哎，看到了吗？这就是我那好大哥，为了点钱，亲妈都不要了，让老太太一个人在外面风吹日晒。”
“人心啊，真是看不透。”
他的表演，引来了更多人的围观。
我隔着窗户，看着楼下那丑陋的一幕，气得浑身发抖。
晚上，我爸回来了。
他没有从正门进，而是绕到了小区的后门。
他一进门，就疲惫地倒在沙发上。
“爸。”我走过去，给他倒了杯水。
他摆摆手，没有喝。
“楼下……还在？”
我点点头。
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圈。
“国栋，要不……要不我们还是下去把妈接上来吧？”我妈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哭腔说，“再这么下去，我怕她身体受不了。”
我爸睁开眼，看着我妈。
“阿秀，这次不行。”
“我们要是现在妥协了，以后就再也直不起腰了。”
“他们会觉得我们好欺负，会变本加厉。”
“我不能再让你和阳阳受这种委屈了。”
那一刻，我看着我爸的眼睛，那里面有疲惫，有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
这场家庭战争，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奶奶和叔叔的骚扰升级了。
他们不再满足于在小区里闹，而是直接闹到了我爸的工作单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