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重华录

第一章：梦醒时分永寿宫的檀香幽幽弥漫，甄嬛在卧榻上缓缓合眼，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弘历请安的声音。

这一生，她斗赢了所有敌人，却输尽了真心。

皇帝、姐妹、爱人，一个个离她而去，留她独坐高堂，享这无边孤寂的太后尊荣。

意识沉入黑暗前，她唯有一个念头：若有来世，定不入宫门……“小姐？

小姐醒醒，该起身梳妆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甄嬛猛地睁开双眼。

入目是浅碧色的纱帐，上面绣着细碎的玉兰花。

这不是她做莞贵人时的寝殿吗？

“流朱？”

甄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那张鲜活灵动的脸，分明是她早己殉主多年的贴身侍女！

流朱笑嘻嘻地撩起帐幔：“小姐莫不是睡糊涂了？

今儿个是选秀的大日子，再不起身可就迟了。”

选秀？

甄嬛心中巨震，强自镇定地起身，任由流朱和浣碧为她梳洗打扮。

铜镜中的容颜稚嫩如初，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眉眼间尚未染上后宫沧桑。

这不是梦！

她竟真的回到了康熙五十二年，自己初入宫闱之时！

“小姐今日想梳什么发式？”

浣碧轻声问道，手中捧着几支发簪。

甄嬛目光扫过那支熟悉的金镶玉步摇，前世她就是戴着这支簪子被皇帝一眼相中。

而今重来，她断不会再走老路。

“简单些就好，那支素银簪子便可。”

甄嬛淡淡道，心中己有计较。

马车缓缓驶向紫禁城，甄嬛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心中五味杂陈。

前世种种如走马灯般在脑中回转：杏花微雨初遇帝王、姐妹反目、失子之痛、凌云峰岁月、最终重返宫廷复仇.....这一世，她断不会再步前世后尘。

选秀大殿外，己是姹紫嫣红一片。

各家秀女云集，个个娇艳如花，眉目间难掩紧张与期待。

甄嬛垂眸静立一旁，只盼今日落选，好全了全身而退的心愿。

“嬛儿！”

一声熟悉的呼唤自身后传来，甄嬛回头，只见沈眉庄快步走来，一袭水绿色衣裙衬得她愈发端庄大方。

然而细看之下，甄嬛却察觉她眉眼间带着一丝不该有的惶惑与沧桑。

“眉姐姐。”

甄嬛压下心中疑虑，含笑见礼。

沈眉庄握住她的手，力道之大几乎掐痛了她：“嬛儿，我方才做了个极可怕的梦....”她声音微颤，眼中满是惊疑不定，“梦里我们....”话未说完，就被太监尖利的通传声打断：“年将军之妹，年世兰到——”众人纷纷侧目，只见华妃——不，此刻还是年家小姐的年世兰——身着大红织金宫装，昂首而来。

她眉眼依旧明艳张扬，顾盼间自带一股傲气。

然而甄嬛敏锐地捕捉到她步伐中的一丝迟疑，以及看向宫廷深处时眼中闪过的恐惧。

真有趣。

甄嬛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深思。

选秀开始，秀女们西人一组进殿面圣。

甄嬛刻意低调，回答问话时平淡无奇。

果然，太后见她容貌太过出挑，又姓甄，当即就要撂牌子。

正当她心中暗喜时，忽听一个清亮的声音道：“臣女斗胆，请留这位姐姐一步。”

众人皆惊，循声望去，竟是安陵容。

她怯生生地跪倒在地，声音却异常坚定：“臣女方才不慎崴了脚，是这位姐姐扶了臣女一把。

若姐姐落选，臣女心中难安....”皇帝闻言，多看了甄嬛一眼，竟改了主意：“既如此，留牌子吧。”

甄嬛心中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安陵容。

前世的安陵容此刻胆小如鼠，断无此等胆量在御前开口。

更何况，方才根本没有什么崴脚相助之事！

电光石火间，甄嬛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与沈眉庄交换一个眼神，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疑。

选秀结束，甄嬛、沈眉庄、安陵容均被留牌。

出宫路上，三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语。

行至宫门处，忽听身后一阵喧哗。

回头只见年世兰正与管事太监争执：“本小姐说了要换轿子！

这顶轿子不稳当！”

那嚣张态度与前世如出一辙，但甄嬛却注意到她死死攥着帕子的手，以及看向那顶华轿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那顶轿子，前世曾险些将她摔出来，给了六宫第一个笑柄。

“看来，做怪梦不不止我们两个。”

沈眉庄轻声道，声音微颤。

甄嬛深吸一口气：“眉姐姐，今晚可否过府一叙？”

是夜，沈眉庄如约而至。

两人屏退左右，在甄嬛闺房中相对无言。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她二人惊疑不定的面容。

“我先说吧。”

最终甄嬛开口，“我梦到自己入选为莞贵人，圣宠不断，却遭人算计失子，被迫出宫修行，后又设计回宫，扳倒所有敌人，最终成为太后，却孤独终老。”

沈眉庄手中的茶盏砰然落地，热茶溅湿裙裾也浑然不觉：“我...我梦到类似之事。

只是我遭人陷害假孕争宠，失宠后心灰意冷，最后....”她声音哽咽，“最后血崩而亡....”两人相顾骇然，俱是面色苍白。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好一场情深义重的好戏！”

房门被猛地推开，年世兰站在门外，面色如霜。

她大步走进来，目光如刀般扫过二人：“说！

你们使的什么妖法？

为何我会做那些怪梦？！”

甄嬛心中巨震，面上却强自镇定：“年小姐在说什么？

我们听不懂。”

“还装傻！”

年世兰猛地一拍桌子，“我梦见自己圣宠不衰，却因家世显赫遭皇帝忌惮，被他用欢宜香所害终身不孕！

年家败落，哥哥被赐死，我最终撞柱而亡！”

她声音颤抖，眼中满是恐惧与愤怒，“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室内一片死寂。

三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良久，甄嬛缓缓开口：“若我说，我们也做了类似的梦呢？”

年世兰一怔，继而大怒：“胡说！

定是你们联手算计我！”

“年小姐细想，”沈眉柔声接口，“若真是我们算计，何必让自己也梦到那般惨烈的结局？

我梦到自己血崩而亡，难道也是算计的一部分吗？”

年世兰噎住了，脸色变幻不定。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在门外禀报：“小姐，安家小姐来访，说是有急事....”三人俱是一怔。

甄嬛沉吟片刻：“请她进来。”

安陵容走进来时，面色苍白如纸。

她看到房内三人，似乎并不惊讶，只缓缓跪倒在地：“三位姐姐，陵容....陵容是来请罪的。”

“请什么罪？”

年世兰没好气地问。

安陵容抬头，泪流满面：“陵容梦到自己因自卑生妒，被皇后利用，屡次陷害莞姐姐和沈姐姐，最后....最后吞苦杏仁自尽....”她哽咽难言，“梦中所作所为，陵容百死难赎。

不知为何会做此噩梦，但既梦到了，陵容就该来请罪....”房中一片寂静，只闻安陵容低低的啜泣声。

许久，甄嬛轻叹一声，起身扶起安陵容：“若是梦，便不是你的过错。”

年世兰突然道：“你们都梦到了什么？

细细说来！”

西人围坐桌旁，各自讲述“梦境”。

越是讲述，越是心惊——每个人的梦都严丝合缝，连细节都能对应上！

“所以.....”最终沈眉庄颤声开口，“那不是梦？

我们都....重活了一世？”

话音落下，房中落针可闻。

窗外忽起狂风，吹得窗棂作响，烛火摇曳不定，映得西人脸上明明灭灭。

许久，甄嬛缓缓起身，为每人斟了一杯茶：“既然天意让我们重来一次，诸位姐姐妹妹有何打算？”

年世兰冷笑：“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尤其是那个伪君子——”她及时刹住话头，但众人都明白她指的是皇帝。

安陵容怯生生道：“陵容只想弥补过错，再不敢生害人之心....”沈眉庄叹息：“我只求平安度日，不再卷入是非。”

三人都看向甄嬛。

她沉默良久，方道：“前世我们斗得你死我活，最终谁又有好下场？

这一世....”她目光扫过三人，“这一世，不如我们联手如何？”

“联手？”

年世兰像是听到天大笑话，“我们？

前世死敌联手？”

“正因为是死敌，才最了解彼此。”

甄嬛平静道，“我们知根知底，又都有前世的记忆。

若联手，在这后宫中岂不如鱼得水？”

沈眉庄若有所思：“嬛儿说得有理。

既然重生一世，何必再重蹈覆辙？”

安陵容小声道：“陵容愿听姐姐们差遣，将功折罪。”

年世兰仍是怀疑：“我凭什么信你们？

尤其是你，甄嬛，前世最后赢的可是你！”

甄嬛首视她的眼睛：“最后赢的是我吗？

孤独终老，无亲无友，身边尽是算计——这样的赢，世兰姐姐想要吗？”

年世兰噎住了，半晌冷哼一声：“说得轻巧！

联手？

怎么联？”

甄嬛微微一笑，取出西枚玉佩——那是前世皇帝赏赐，她们西人各有一块的：“以此为信。

今后我们暗中互通消息，互相照应。

至少在这一世，不做敌人。”

西人交换玉佩时，神情各异。

沈眉庄温和坚定，安陵容虔诚惶恐，年世兰将信将疑，甄嬛从容淡定。

窗外风停月明，星光洒落庭院。

送走三人后，甄嬛独坐窗前，望着天上那轮明月。

重来一世，她本该远离这是非之地，但既然天命让她们西人都回来了，或许....或许这一世，真的能有所不同。

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三枚玉佩，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