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的冬天特别冷

刘洋是被冻醒的。

不是现代出租屋里空调坏了的那种凉，是骨头缝里都在往外渗寒气，像是整个人被扔进了冰窖，连呼吸都带着刺疼。

他想蜷一下身子，可浑身僵硬得像块老木头，稍微一动，后背就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疼，是稻草杆戳进了破皮的伤口里。

“咩……”耳边传来模糊的羊叫声，混杂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浓郁的羊粪和干草混合的腥膻味。

刘洋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里一片昏暗，只有头顶破洞漏下的一缕灰白天光，勉强照亮了眼前的景象：低矮的土坯墙，墙角堆着半干的稻草，不远处还卧着几只毛发杂乱的山羊，正用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

这不是他的出租屋。

混乱的记忆像是被打翻的墨水瓶，瞬间涌进脑海。

一边是现代的画面：他刚加完班，手里攥着没吃完的杂粮煎饼，过马路时被一辆失控的货车撞得腾空而起，最后意识停留在煎饼掉在地上、油渍漫开的瞬间。

另一边的画面却陌生又清晰：一个同样叫“刘洋”的少年，父母在年初的山洪里没了，他揣着父母留下的一个旧木盒，投奔到远房舅舅李老实家。

可舅舅家的舅妈马桂香，从第一天起就没给过好脸色，不仅霸占了那个据说是“不值钱”的木盒，还把他当牲口使唤，白天上工挣工分，晚上就被赶到这村头的羊圈里睡，顿顿都是掺了沙子的稀粥，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见不到一粒粮食。

昨天傍晚，原身饿极了，偷偷摸了灶台上半块凉窝头，被马桂香抓了个正着。

女人叉着腰骂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抄起门后的烧火棍，劈头盖脸打了一顿，把他像扔垃圾似的踹进羊圈，说“饿死了也是个讨债鬼，别脏了我的屋”。

原身本就又饿又冻，挨了这顿打，夜里就没了气。

等再醒来，里头的魂，己经换成了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刘洋。

“操……”刘洋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喉咙却干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一阵嘶哑的气音。

他终于明白那种深入骨髓的冷和疼是怎么来的，这具身体才十六岁，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身上的单衣补丁摞补丁，好多地方都磨破了，冷风首往里头灌。

“砰！”

羊圈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冷风裹挟着雪沫子涌了进来，刘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个穿着打补丁棉袄、三角眼吊梢眉的中年女人叉着腰站在门口，正是原身记忆里那个刻薄的舅妈，马桂香。

“死丫头养的小杂种！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挺尸？

想偷懒不上工是不是！”

马桂香的声音尖利得像刮玻璃，眼神扫过刘洋，满是嫌恶，“我看你是昨天没挨够打！”

刘洋刚想开口，就见马桂香抬手一扬，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啪”地砸在他面前的稻草堆上，滚了两圈停下，是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头盛着小半碗灰绿色的东西，像是掺了野菜的稀粥，还散发着淡淡的馊味。

“赶紧吃！

吃完了跟我去地里拾粪！

要是敢剩下一口，今晚就别想进这羊圈的门！”

马桂香唾沫星子横飞，骂骂咧咧地又踹了一脚门框，“真是个丧门星，养你还不如养只羊，羊还能下崽呢！”

说完，她又恶狠狠地瞪了刘洋一眼，才扭着腰，骂骂咧咧地走了，木门被“哐当”一声甩上，留下满室的腥膻和冰冷。

刘洋看着那碗馊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生理性的恶心涌了上来。

可与此同时，肚子里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那是极致的饥饿带来的本能反应，原身己经两天没正经吃东西了，这具身体，再不补充点东西，恐怕真的撑不过今天。

他盯着那碗散发着馊味的稀粥，又看了看自己瘦得能数清肋骨的胳膊，现代的洁癖和求生的本能在脑海里激烈交战。

最后，饥饿战胜了一切。

刘洋撑着僵硬的身体，一点点挪到碗边，手指颤抖着拿起那个豁口的粗瓷碗。

碗沿冰凉，粥也凉得透心，他闭着眼，屏住呼吸，喝了一小口。

又苦又涩，还有股挥之不去的馊味，像是在嚼发霉的草。

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小口小口地把那小半碗稀粥咽了下去。

哪怕是这样的东西，下肚之后，肚子里的绞痛也缓解了一些，身体似乎也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嗡”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