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入职六月的太阳，晒得柏油马路都在冒热气。苏晴攥着手里的offer，
掌心沁出一层薄汗，但心里是冰镇过的甜汽水，一个劲儿地冒着泡。“星途无限，
新零售巨头”，招聘网站上，这家公司的名头闪闪发光。对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
一份市场专员的实习履历，无疑是最好的敲门砖。她按照地址，
找到了CBD里一座气派的写字楼。三十六层，几乎是这座城市能触摸到天空的地方。
玻璃门自动滑开，冷气扑面而来，吹散了她一身的暑热。前台小姐姐笑容甜美，
声音温柔：“您好，是苏晴小姐吗？Linda姐已经在等您了。
”一切都和她想象中的精英职场一模一样。带她面试的HRLinda姐，
是一个看起来三十五六岁的女人，卷发，妆容精致，说话总是带着笑，让人如沐春风。
“小苏，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Linda姐把她领进一间小会客室，
递给她一杯柠檬水。“我们公司实行的是扁平化管理，大家都很年轻，有活力。
你以后就会知道，这里跟学校不一样，但比学校更温暖。”苏晴用力点头，眼睛里闪着光。
接下来就是办入职。填资料，复印学历证明，一切流程都显得那么专业。“好了，小苏。
”Linda姐将所有资料整理好，放进一个牛皮纸袋里，然后微笑着对她说：“最后一步，
麻烦把你的手机和身份证交给我。”苏-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交……手机？”“对。
”Linda姐的笑容依旧无可挑剔，“我们公司对信息安全要求非常高，
为了防止商业机密外泄，所有新入职的员工，在为期一周的封闭式培训期间，
手机和个人证件都需要由行政部门统一保管。”她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保密条例”，
补充道：“这是公司规定，也是为了保护你们。你看，很多大公司都有类似的制度。
培训结束后，会立刻还给你。”苏晴看着Linda姐那双真诚的眼睛，
心里的那点疑惑被打消了。也许大公司就是规矩多。她还在实习期，不能显得太计较，
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她迟疑着，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和身份证，递了过去。
Linda姐接过东西，顺手就锁进了旁边的一个带密码的铁皮柜里。咔哒一声。
那声音很轻，却让苏晴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好了，手续都办完了。
”Linda姐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走，我带你去见见你的新同事们，
他们正在开分享会，你正好可以学习一下。”苏-晴跟着她，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两边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激动人心的标语。“三个月喜提玛莎拉蒂！”“加入星途，
月入十万不是梦！”“思想决定未来，格局成就人生！”照片上，
一个个年轻人笑得意气风发，他们身后是崭新的豪车，或是豪华旅游景点的背景板。
苏-晴觉得有些奇怪。一家新零售公司，宣传的重点怎么不是产品和市场，
而是……个人财富？Linda姐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说：“他们都是你的前辈，
都是普通人出身，来到公司后，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了财富自由。以后，你也可以。
”说着，她推开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门。门被推开的瞬间，
一股混杂着汗水和狂热气息的热浪，夹杂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猛地冲了出来。“战！战！
战！我是最棒的！”“信！信！信！公司是最强的！”“冲！冲！冲！下月就买房！
”苏-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那不是什么会议室，更像是一个封闭的礼堂。
里面挤了几十个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
他们正对着台上一个穿着廉价西装、梳着油头的中年男人，一遍又一遍地嘶吼着口号。
那个男人，就是他们口中的“张经理”。Linda姐脸上的温和笑容消失了。
她面无表情地把苏晴往前一推，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身后的门。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屋里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苏晴身上。
那是一种混杂着审视、怜悯和一丝诡异兴奋的眼神。台上的张经理停下了演讲，拿起话筒，
指向苏晴，对所有人大声宣布：“各位家人，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
欢迎我们大家庭的新成员！”掌声雷动。苏-晴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她看着那些狂热的脸，
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口号，再回想起刚刚被收走的手机和身份证，
以及那扇被从外面锁上的门。一个可怕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所有天真的幻想。
那一刻她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这里不是什么新零售巨头。这是一个传销窝点。
2 清蒸鲈鱼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是汗味、廉价香水味和长时间不通风的霉味混合在一起，熏得苏晴阵阵作呕。
她被安排坐在最后一排的塑料凳上，身体僵硬，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T恤。台上，
张经理的演讲还在继续。他的声音时而高亢激昂，时而循循善善诱，
讲述着自己如何从一个穷困潦倒的打工仔，加入“星途”后，短短一年就开上了宝马，
在老家买了别墅。台下的人听得如痴如醉，每到动情处，就有人站起来高喊：“感谢张经理！
感谢公司！”苏晴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
可是门被锁着，窗户被铁条焊死，手机和身份证也都被收走了。她像一只掉进捕兽夹的兔子，
除了徒劳的恐惧，什么也做不了。一整天，她被迫听了无数场这样的“分享会”。
讲师换了一个又一个，故事大同小异，都是从人生的谷底，通过“星途”这个伟大的平台，
一飞冲天。他们管这叫“认知升级”。中午和晚上的饭，是装着大锅饭的塑料桶抬进来的，
白菜炖土豆，上面飘着几点油星，辣得呛人。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搪瓷碗，狼吞虎咽，
仿佛那是人间美味。苏晴一口也吃不下。到了晚上，所有人被赶进一个大通铺。
十几张高低床挤在一个大房间里，男女混住，连个隔断都没有。汗臭和脚臭味熏得人头晕。
苏-晴蜷缩在最角落的一个下铺，用被子蒙住头，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她不敢哭出声。
在这里，任何不合群的情绪，都会被视为“思想有问题”，招来不必要的关注。黑暗中，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哭没有用，害怕也没有用。她必须想办法自救。手机被收走了，
无法报警。硬闯更不可能，门口随时都有几个彪形大汉守着。她唯一的机会，
就是那个“新人福利”——入职第三天，可以给家人打一通“报平安”的电话。
这是他们精神控制的一环。让新人亲口告诉家人“我很好”，打消家人的疑虑，
也断了新人被外界寻找的可能。但对苏-晴来说，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不能直接求救，
电话肯定会被监听。必须用一种只有对方能懂的方式。苏-晴的脑子飞速运转，
把所有可能联系的人都过了一遍。父母？不行。他们年纪大了，听到任何暗示都会慌了神，
反而会打草惊蛇。男朋友？她没有男朋友。朋友？
大部分朋友可能都无法理解她一个电话里的玄机。突然，一个名字跳进了她的脑海。李月。
她的大学室友，一个计算机系的学神，也是个骨灰级的悬疑、推理爱好者。
李月有点社交恐惧，但逻辑缜密得吓人。她们俩曾经一起玩过很多次密室逃脱，
李月总能找到最刁钻的线索。大二那年，她们开玩笑，说万一以后谁被绑架了，
怎么在电话里求救。为此，她们还专门设定了一套暗号。用最喜欢的菜，来代表危险等级。
“红烧肉”是小麻烦，比如钱包丢了，需要借钱。“糖醋排骨”是中等危险，比如被跟踪了，
需要帮助。而最高级别的危险，意味着被完全控制，失去人身自由，
需要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救援计划。那个暗号是……清蒸鲈鱼。因为苏晴是南方人，
口味清淡，从来不吃辣，最爱清蒸鲈C鱼。而李月是四川人，无辣不欢。这个菜名，
本身就充满了“反常”的意味。就是它了。接下来的两天，
苏晴努力扮演一个“正在被说服”的新人。她不再全程低着头，而是学着别人的样子，
偶尔抬起头，做出“认真倾听”的表情。分享会结束时，她也跟着稀稀拉拉地拍几下手。
吃饭的时候，她会强迫自己吃下去几口。她的“转变”被Linda姐看在眼里，很是满意。
第三天下午，Linda姐把她叫到了办公室。“小苏，想家了吧？公司特批，
可以给你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Linda姐把一部外放功能被打开的座机推到她面前，
“别说不该说的，我们也是为你好。”苏晴点点头，心脏狂跳。
她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传来李月带着点慵懒的声音：“喂？
”苏-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喂，月月，是我。”“晴晴？
你怎么用座机打？”“哦，我手机……公司培训，统一保管了。我就是跟你报个平安。
”苏晴的眼睛紧紧盯着旁边Linda姐的脸，一边说，“我入职了，公司特别好，
同事们对我也很照顾。”电话那头的李月沉默了一下。苏-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吗？
那就好。”李月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嗯嗯，就是……”苏晴顿了顿，按照想好的剧本，
用一种略带委屈和撒娇的语气说，“就是公司食堂的饭菜太辣了，我有点吃不惯。
突然好想我妈做的菜啊。”为了让通话对象更合理，她故意把李月说成是“妈”。“尤其是，
”她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我想吃她做的清蒸鲈鱼了。”Linda姐在一旁听着，
脸上没什么表情，显然觉得这只是小姑娘之间普通的抱怨。电话那头，
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苏-晴的额头渗出了冷汗。李月……听懂了吗？过了足足五秒钟，
李月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带着一丝笑意，仿佛刚才的停顿只是错觉。“知道了，馋猫。
等你培训回来，我让你妈给你做。在那边好好照顾自己，别想太多。”“嗯！
”苏-D晴重重地应了一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快被抽空了。挂掉电话，
Linda姐满意地收回了座机。“好了，回去继续听课吧。要尽快转变思想，
融入我们这个大家庭。”苏-晴走出办公室，腿肚子都在打颤。
她不知道李月到底有没有明白她的意思。那五秒钟的沉默，是李月的震惊，
还是仅仅是没反应过来？她不敢想。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发出了求救信号。现在，她能做的，
只有等。或者说，熬。熬到救援抵达，或者……熬到自己被彻底吞噬。
这场猎物与猎人的游戏，从她说出“清蒸鲈鱼”的那一刻起，才算刚刚开始。
3 反面教材电话打完的第二天，真正的“考验”来了。
张经理把所有新人都叫到了一个小房间里。他身后，Linda姐抱着一堆包装精美的盒子。
“各位家人，恭喜你们完成了第一阶段的认知升级。”张经理满面红光地说，“但是，
光有思想还不够，我们还需要有行动！”他拿起一个盒子，
高高举起：“这是我们公司自主研发的‘青春能量液’，采用最先进的细胞活化技术，
一瓶下肚，年轻十岁！市场价九千九百八，今天，作为给新家人的福利，只要三千块！
”“买了这套产品，你们就不仅仅是学员，更是公司的合伙人！拥有了发展自己团队的资格！
你们今天投入三千，下个月就能赚回三万，下下个月就是三十万！”张经理的唾沫星子横飞。
新人们面面相觑，有的人眼神狂热，有的人则面露难色。苏晴心里冷笑。这就是图穷匕见了。
所谓的产品，不过是他们敛财的道具，也是筛选“同伙”的投名状。“来，想改变命运的，
想成功的，现在就过来交钱！机会只有一次！”张经理大手一挥。
立刻有几个已经被深度洗脑的年轻人冲了上去，抢着扫码付款。陆陆续续，
又有几个人在犹豫中掏出了手机。最后，
只剩下苏晴和另外一两个看起来家境不太好的男生还站在原地。张经理的目光，
像刀子一样落在了苏晴身上。“你，过来。”他用手指着苏晴。苏晴没动。“我叫你过来！
”张经理的声音陡然拔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苏晴迎着他的目光，
平静地说：“我没钱。”“没钱？”张经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没钱可以想办法！
给你爸妈打电话！给你朋友借！这点魄力都没有，你还想成功？活该你一辈子受穷！
”“我不会买的。”苏晴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晰。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张经理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前一秒的和蔼可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阴狠。
“好，很好。”他盯着苏晴，冷笑了两声，“有骨气。”他没有再逼苏晴，而是转向其他人，
指着苏晴，大声说：“大家看到了吗？这就是典型的穷人思维！思想僵化，没有格局！
”“机会摆在面前，她自己抓不住，这种人，神仙都救不了！你们以后要离她远一点，
不然穷气会传染！”那天的分享会上，苏晴成了唯一的反面教材。张经理把她叫到台上，
让她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大家看看她，名牌大学毕业，有什么用？脑子是死的！我们这里，
扫地阿姨上个月都赚了五万，她呢？连三千块的投资都不敢！注定一辈子给人打工！
”“你们想成为她这样的人吗？”“不想！”台下山呼海啸。“你们要不要成功？”“要！
”羞辱的言语像冰雹一样砸在苏晴的身上。她站在台上，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
强迫自己面无表情。她不能表现出愤怒，也不能表现出脆弱。任何情绪的流露，
都可能成为他们下一步攻击的靶子。从那天起，苏晴被彻底孤立了。没有人再跟她说话。
她吃饭的时候，周围会空出一片。她去上厕所，原本在洗手台说笑的人会立刻闭上嘴，
默默离开。有一次，一个年纪很小、刚满十八岁的女孩，大概是觉得她可怜，
偷偷塞给她一小块饼干。这一幕，恰好被巡视的Linda姐看见了。
Linda姐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扫了那个女孩一眼。半小时后，
那个女孩被叫到张经理的办公室，出来时，眼睛哭得通红，之后再也没敢看过苏晴一眼。
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监牢。而她，是唯一的囚犯。每个人都是狱卒，
用冷漠和戒备的眼神，筑起了一道道无形的墙。苏晴白天假装麻木地听课，
晚上就蜷缩在被子里，一遍遍地回想那个电话。李月，你到底听懂了没有？
你什么时候才能来？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无尽的黑暗和孤立中，“清蒸鲈鱼”这四个字，
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微弱的光。但这束光，在接下来的风暴中，也显得那么摇摇欲坠。
4 崩塌的世界孤立和羞辱，并没有让苏晴屈服。这激怒了张经理。
他需要一个被彻底驯服的样本，来证明他无所不能的“说服力”。苏晴这块啃不动的硬骨头，
成了他权威的挑战。他必须用更狠的手段，来击溃她。一天下午，
张经理把苏晴单独叫进了他的办公室。那间所谓的办公室，
其实就是用木板隔出来的一个小单间，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一台看起来很旧的笔记本电脑。
“坐。”张经理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苏晴坐下，
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张经理没有说话，而是打开了电脑，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几个字。
很快，一个熟悉的页面跳了出来。那是苏晴的社交账号主页。账号名叫“晴天画匣子”，
是她从高中开始经营的绘画号。上面发布着她一幅幅精心创作的插画，有温暖治愈的日常，
有天马行空的幻想。几年下来，积累了几万个粉丝。这个账号，是她的精神角落，
是她和这个世界温柔交流的窗口。“看不出来啊，还是个小网红。
”张经理的语气里充满了讥讽。苏-晴的心沉了下去。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大概是在她入职填写的资料里，有“个人特长”那一栏，她随手写了“绘画”。“你这些画，
画得再好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能让你买房买车吗？”张经理鄙夷地滑动着鼠标。
“你想干什么？”苏晴的声音有些发抖。“不想干什么。”张经理点开一个Word文档，
推到苏晴面前，“就是想请你，帮公司做点宣传。”文档里，是一篇长得吓人的文章。
标题是《告别无用的文艺梦，我在星途找到了真正的价值》。
文章用一种极其矫揉造作的口吻，以“晴天画匣子”的身份，
讲述自己之前如何沉迷于虚无缥缈的艺术，不接地气，赚不到钱，活在自我满足的假象里。
直到遇见了“星途公司”，遇见了伟大的“张经理”，才幡然醒悟，
明白了只有财富才能证明人生价值……文章的最后，
还要求配上一张她手持“青春能量液”的照片。“现在，登录你的账号，把这篇文章发出去。
”张经理靠在椅背上，像一头欣赏猎物挣扎的野兽，“哦，对了，
再把你手持产品的照片P得好看一点，你们这些小姑娘，不是最会P图吗？
”“不……”苏晴想也不想就拒绝，“我不会发的。”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这个账号是她的心血，是她和几万个粉丝建立起来的信任和情感。他们喜欢她的画，
喜欢她画里传递的温暖和力量。她怎么能用这个账号，去发布这种肮脏的、骗人的东西？
“不发？”张经理冷笑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沓东西，甩在桌子上。是苏晴的身份证复印件，
和几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角度刁钻的她的生活照。“苏晴，22岁，XX大学毕业，
家住XX市XX区……”张经理阴阳怪气地念着她的个人信息，“你说，我要是把这些东西，
跟你那些画一起，发到一些乱七八糟的网站上，再配点有意思的故事……会怎么样？
”苏-晴的血液，一瞬间冻结了。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她看着张经理那张油腻而狰狞的脸，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知道，这种人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可以忍受饥饿，
可以忍受羞辱，可以忍受孤立。但她不能让自己的家人受到骚扰，
也不能让自己的照片和信息，被肆意散播在阴暗的角落里。她没有选择了。苏晴的手，
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她在张经理的电脑上，颤抖着输入了自己的账号和密码。然后，复制，
粘贴。Linda姐拿来了那瓶“青春能量液”，强行塞进她手里，用手机拍下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苏晴低着头，脸色苍白，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张经理把照片传到电脑上，熟练地用美图软件磨皮、拉白，然后和那篇长文一起，
按下了“发布”键。“这就对了嘛。”张经理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脸，“早这么听话，
不就没那么多事了？”苏-晴没有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动态发布出去的瞬间，
评论和私信就开始疯狂涌入。一开始，是粉丝们的关心和支持。“大大怎么了？被盗号了吗？
”“晴天，这不是你写的吧？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照片上的你看起来好憔悴，
笑得好勉强，发生什么事了？”苏晴多想告诉他们：是，我被骗了，我被控制了，快来救我！
但她不能。张经理就坐在她旁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一切。很快，随着文章被更多人看到，
评论的风向变了。质疑和失望开始出现。“搞了半天，也是个接广告恰饭的，取关了。
”“太失望了，你以前画里的灵气呢？怎么也变得这么市侩？”“这文案，
不是微商就是传销吧？晴天你清醒一点！”再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谩骂。“骗子！
利用我们的喜欢去给传销打广告！”“取关拉黑了，祝你早日‘喜提玛莎拉蒂’，再见！
”“以前还觉得你是个宝藏画手，现在看来，不过是个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捞女，恶心！
”看着评论区里那些曾经温暖过她的ID，如今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她，
苏晴感觉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那个小世界，正在一砖一瓦地崩塌、粉碎。
她感觉自己被掏空了。张经理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要的，
就是这个效果。彻底击垮她的精神，让她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她，这样，
她就只能依附于这个“大家庭”。他以为自己赢了。他以为苏晴已经插翅难飞。
他不知道的是，在那片废墟之上，一颗复仇的种子，已经悄然种下。
而那条让苏晴感到无比屈辱的动态，却像一个精准的信号弹，划破黑夜，射向了千里之外，
一个正在焦急等待的人眼中。5 金主爸爸李月已经三天没睡好觉了。
自从接到苏晴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她就坐立不安。清蒸鲈鱼。这个暗号像警报器一样，
在她的脑子里尖叫。这是她们约定过的最高级别危险信号。苏晴被控制了。
李月第一时间没有报警。她很清楚，没有确切的地址，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仅凭一个含义不明的电话，警方很难立案。贸然行动，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让苏晴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她必须先确定苏晴的位置。苏晴的公司叫“星途无限”，
李月在网上查了。工商注册信息很模糊，地址指向了那栋CBD写字楼，但具体是哪一层，
哪个房间，一概不知。那栋楼里有上百家公司，想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找到人，
无异于大海捞针。李月强迫自己冷静。她打开电脑，
开始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搜索“苏晴”和“星途无限”这两个关键词。没有。
苏晴的社交圈很简单，几乎不发动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月的焦虑像潮水一样上涨。
直到第四天凌晨，她习惯性地刷新苏晴的绘画账号“晴天画匣子”时，一条新的动态，
赫然跳了出来。李月的心猛地一沉。她点开那篇长文，快速扫了一遍。矫揉造作的文字，
漏洞百出的逻辑，还有那句刺眼的“感谢伟大的张经理”……李月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苏晴被迫发的。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那张配图上。照片里的苏晴，
手持一瓶包装简陋的“能量液”，笑容僵硬，眼神空洞，充满了屈辱和无助。
李月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但下一秒，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照片的背景，
是那间办公室的墙角。墙上贴着一张规章制度表，虽然模糊，
但最上方几个字依稀可辨——“星途家人行为准则”。最重要的是，
苏-晴在发布这条动态时，系统自动带上了一个定位。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CBD商圈范围，
但结合文章里提到的“星途公司”，以及那张背景照片，李月已经可以百分之百确定，
苏晴就在那家公司里，而且正在被胁迫。愤怒像火山一样在她胸中喷发，
但她的头脑却前所未有地清醒。她知道，复仇的机会来了。仅仅救出苏晴是不够的。
她要让这群人渣，付出最惨痛的代价。李月关掉社交页面，
开始在网上搜索关于“星途公司”的一切信息。她发现，这个所谓的“新零售巨头”，
在一些小众论坛和贴吧里，早有差评。
很多人都提到“洗脑”、“拉人头”、“卖天价产品”等字眼。很明显，
这是一个组织严密、经验丰富的传销团伙。对付这种人，不能用常规方法。
李月看着苏晴那篇动态下，越来越多的谩骂，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形。
这条被用来羞辱苏晴的动态，反而成了她最好的武器。它不仅暴露了位置，
还暴露了这家公司的名字，以及……他们的贪婪。李月打开了苏晴的账号主页。
在个人简介的角落里，
起眼的字：“商业合作请联系邮箱：qingtianhuaxz@email.com”。
这是苏晴以前为了接一些小稿子留下的。李月立刻注册了一个新的邮箱，发件人姓名，
她填上了三个字：王多金。然后，
她切换成一个财大气粗、对互联网一窍不通的土老板的口吻，开始写邮件。收件人，
正是Linda。她猜想，这种对外联络的邮箱，肯定是行政或人事部门在管理。“你好，
我是王多金。我在网上看到你们公司那个叫‘晴天画匣子’的画师发的文章，写得很好嘛！
你们那个‘分享经济’的模式，我很有兴趣。”“我本人是做传统实业的，
最近手里有一笔闲钱，想找点新项目投。你们这个‘团队裂变’听起来很有搞头，
比我辛辛苦苦开工厂来钱快多了。”“我下周正好要去你们市出差，想找你们公司的负责人，
当面聊聊合作。我时间很宝贵，不要派什么小助理来敷衍我。我要见能拍板的人。
”邮件的最后，她还特意附上了一张截图。那是一张股票账户的截图，
上面显示着一串八位数的浮动盈利。当然，是P的。写完邮件，李月点击了发送。
她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鱼饵，已经放出去了。现在，就看水里的那群鲨鱼，
够不够贪心。不到十分钟，她的新邮箱就收到了回信。发件人是Linda。
邮件的内容充满了热情和谄媚，表示已经将她的合作意向转达给了公司最高领导，
并询问“王总”具体的行程安排，他们将以最高规格进行接待。李月看着屏幕，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上钩了。6 最后的通牒那篇动态，像一剂强效镇定剂，
打在了苏晴的身上。她变得沉默，麻木，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张经理对此非常满意。
他认为，苏晴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已经被彻底碾碎了。是时候进行最后一步的“转化”了。
他又一次把苏晴叫进了办公室。“苏晴啊，来公司也快一个星期了。”张经理的语气，
又恢复了那种虚伪的温和，“看你也想通了。现在，公司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狞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给你爸妈打电话，
让他们给你打三万块钱，就说你在外面报了个高级培训班。这笔钱，算你入股公司的投资。
”“第二，”他的目光变得更加阴冷，“拉一个你的朋友进来，当你的下线。
只要她办了入职，买了产品，你也算转正了。”苏晴的身体猛地一颤。骗父母的钱，或者，
把朋友拉进这个火坑。这两个选择，无论哪一个，都像一把刀，插在她的心上。“怎么，
又不愿意？”张经理的耐心似乎已经耗尽，“我告诉你，这是你最后的通牒。你要是不选，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选。比如，把你那个什么‘画匣子’账号的密码改了，
每天发一篇我们公司的软文，再把你那些照片……”“我打。”苏晴打断了他。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她不能再让父母担心，更不能把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拖下水。
她能打的，只有一个人。张经理得意地笑了。他从那个上锁的铁皮柜里，拿出了苏晴的手机，
丢在了她面前。手机已经关机很久了，屏幕一片漆黑。“给你那个好室友打吧，
我看你们关系不错。”张经理显然已经通过某种手段，调查过她的社交关系，“记住，
开免提。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掂量。”苏-晴拿起手机，
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她用颤抖的手指，按下了开机键。屏幕亮起，
熟悉的壁纸映入眼帘。她感觉自己像是从深海里浮上水面，终于呼吸到了一口久违的空气。
但下一秒，她又要被重新拖入深渊。她必须当着张经理的面，亲口对李月说出那些骗人的话，
让她也跳进这个陷阱。一想到那个场景，苏晴的心就揪成了一团，疼得无法呼吸。
她刚要点开拨号界面，准备承受那注定的心碎和绝望。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上方，
突然弹出了几条因为网络重连而延迟收到的消息。全都来自李月。时间显示是昨天晚上。
第一条是一张图片，一个戴着大金链子、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
背景似乎是在某个豪华KTV里，他正搂着一个“公主”，满脸油光地对着镜头傻笑。
第二条是一段文字。“晴晴，你还好吗？看到消息不要回。听我说，
我找了一个‘金主爸爸’，已经联系上你们公司了。”苏晴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张经理，他正靠在椅子上，得意洋洋地等着看戏，
并没有注意到手机屏幕上的内容。她假装在找号码，手指飞快地向下滑动，
阅读接下来的消息。“你那个‘金主爸爸’明天就到，他是个脾气不好的暴发户，
最讨厌别人浪费他时间。我让他点名要公司的最高负责人，
带着完整的招商方案去指定酒店见他。”“现在，你什么都不用做。挂掉这个电话，然后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