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日记
谢清屿醒来时,江亦舟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头翻着一本艺术画册,指尖轻轻划过书页,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某种易碎的珍宝。
他没穿风衣,只换了件素白的棉质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清晰的腕骨。
窗边的光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冷又温柔的轮廓。
谢清屿盯着他看了几秒,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
他迅速移开视线,心里骂自己:“谢清屿,你疯了?
一个男的,你心跳个什么劲?”
可那股悸动,像春日里悄悄钻出泥土的嫩芽,怎么压都压不住。
江亦舟察觉到动静,抬眼看他:“醒了?
头晕吗?”
“还行。”
谢清屿坐起身,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怎么还在这?
你不上班?”
“请了三天假。”
江亦舟合上画册,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医生说你这几天需要人照顾。”
“林骁也可以。”
谢清屿接过水杯,指尖又碰到对方的,那一瞬的触感像静电,让他手一抖,水洒了些在床单上。
江亦舟没说什么,只拿了纸巾轻轻擦去水渍,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你……以前也这样照顾我?”
谢清屿突然问。
江亦舟抬眼,眸光微闪:“你忘了吗?
你感冒发烧那次,我照顾了你五天,你半夜说胡话,抱着我不撒手,还叫我‘宝宝’。”
谢清屿差点被水呛住:“我?
叫你宝宝?
你别骗我了!”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江亦舟轻笑,那笑容像冰面裂开一道缝,透出底下温热的泉,“你以前黏人得很,一不舒服就往我怀里钻,还说‘亦舟在,就不怕’。”
谢清屿耳根发烫,心里却泛起一阵奇异的暖意。
他不知道这是记忆的残影,还是单纯被这人说话的语气蛊惑了。
他开始怀疑: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首男”的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弯的?
中午,江亦舟带来了午餐——清淡的清蒸鱼、炒青菜、还有一碗菌菇汤。
“医生说你消化功能还没恢复,不能吃太油腻。”
他一边摆餐盒,一边解释,“你以前最爱这道清蒸鱼,说是我做的菜里最有‘家的味道’的。”
谢清屿夹了一筷子,鱼肉鲜嫩,调味极淡,却意外地合口味。
“你做的?”
他问。
“嗯。”
江亦舟点头,“你失忆前,每周都要我做一次。”
谢清屿低头吃饭,没再说话。
可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越来越重——他明明不认识这个人,可对方却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连他爱吃什么、忌口什么、睡觉爱朝哪边躺……都清清楚楚。
这种被“懂得”的感觉,让他既安心,又恐惧。
傍晚,林骁来了,手里提着水果和一台旧相机。
“给你带点精神食粮。”
他把相机递给谢清屿,“这是你最宝贝的那台徕卡,你失忆前正用它拍一组‘城市黄昏’的专题。
你猜怎么着?
最后一张照片,拍的是江亦舟的背影,站在天桥上,风吹着他的风衣。”
谢清屿接过相机,指尖抚过冰凉的金属机身。
他打开相册,翻到最后一张——画面里,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黄昏的天桥上,远处是城市的灯火初上,风把他的衣角掀起,像一只即将起飞的鸟。
光影柔和,构图极美,可最动人的,是照片里那种无声的眷恋。
谢清屿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你拍这张的时候,眼神亮得像星星。”
林骁低声说,“你说:‘骁骁,我终于明白,爱一个人,是想把全世界最美的瞬间都留给他看。
’”谢清屿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想写点什么。”
林骁一愣:“写啥?”
“写……我现在的感受。”
他从床头柜抽屉里翻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翻开第一页,写下:《失忆日记:关于一个让我心动的陌生男人》日期:XX年X月X日今天我醒了,被告知我失忆了,还被告知我是个同性恋,和一个叫江亦舟的男人同居半年。
我第一反应是荒谬。
我谢清屿,首男,怎么可能?
可当他走进病房,我心跳漏了拍。
他给我煮粥,我手抖。
他碰我指尖,我耳根发烫。
我开始怀疑:如果记忆可以消失,为什么身体还记得心动?
我不记得他,可我的身体,好像认识他很久了。
我决定记录这一切——如果爱真的存在过,它总该留下痕迹。
写完,他合上笔记本,抬头,正撞上江亦舟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眼神。
那双眼睛,深邃如夜,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动容。
“你在写我?”
江亦舟轻声问。
谢清屿耳尖一红,把本子塞进枕头下:“……随便记点东西。”
江亦舟没拆穿他,只走过来,轻轻替他掖了掖被角:“早点休息,明天我带你回家。”
“家?”
谢清屿又听到这个词。
“嗯。”
江亦舟低头看他,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和我,一起的家。”
那一夜,谢清屿失眠了。
他摸出枕头下的笔记本,又翻到那页,盯着“心跳漏了拍”五个字看了很久。
窗外月光洒进来,像一层薄纱,覆盖在他心上。
他忽然想:也许,失忆不是遗忘,而是重新开始认识一个人的机会。
而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被记忆束缚的谢清屿。
他是——一个对江亦舟,一见钟情的,失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