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回家
江亦舟开车来接他,一辆低调的深灰色SUV,车内整洁得近乎克制,唯独副驾前方的储物格里,放着一包未拆的薄荷糖——谢清屿的专属口味。
“你以前总说,拍完照脑子发空,得靠这个提神。”
江亦舟见他盯着糖看,轻声解释,“我每次都备着。”
谢清屿没说话,只是默默系好安全带。
车子启动,驶出医院大门,他望着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建筑,心里竟生出一丝莫名的不安,仿佛正被推向一个他既陌生又熟悉的命运。
“到了。”
车子停在一栋老式公寓楼下。
楼外爬山虎攀着红砖墙,绿意盎然。
单元门口有棵老梧桐,树下摆着一把藤椅,椅上搭着条浅灰的毛毯。
“那是你的椅子。”
江亦舟提着行李走在前面,“你总说,傍晚坐这儿看落日,能拍到最好的光影。”
谢清屿跟在后面,脚步迟疑。
他抬头看楼,三楼阳台挂着两件晾晒的衬衫,一件深蓝,一件纯白——并排挂着,像一对沉默的伴侣。
他心头一震。
钥匙插入锁孔,门开。
屋内是暖色调的简约风格,客厅墙上挂满了照片——有美术馆的展览现场,有雨夜街头的霓虹倒影,有海边日出的剪影……而其中,有太多张,都是江亦舟。
他站在厨房门口,拍咖啡杯的蒸汽;他坐在书桌前,低头写字的侧脸;他靠在阳台栏杆上,望着远方的背影。
“这些都是……我拍的?”
谢清屿声音发紧。
“嗯。”
江亦舟将行李放进卧室,“你拍了三千多张关于我的照片,说要办个展,名字叫《亦舟的三千个瞬间》。”
谢清屿走进卧室,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他和江亦舟并肩坐在天台,两人笑着,手紧紧交握。
照片右下角,有一行小字手写体:“从这一刻起,我决定不再逃避。”
他忽然觉得眼眶发酸。
“你失忆前,最怕黑。”
江亦舟从衣柜拿出一条薄被,“所以每晚我都会陪你躺一会儿,等你睡着再走。”
“……现在呢?”
“现在?”
江亦舟抬眼看他,眸子深邃,“你现在还是怕黑,只是不肯说。”
谢清屿一怔。
当晚,他果然失眠。
卧室没有开大灯,只有一盏床头小夜灯,泛着柔黄的光。
窗外月色如水,树影婆娑。
他翻来覆去,耳边总响起江亦舟的话:“你以前黏人得很,一不舒服就往我怀里钻。”
他猛地坐起身,打开手机,翻出那本电子日记,写下:《失忆日记:关于一个让我心动的陌生男人》日期:XX年X月X日 晴今天我回家了——一个我从未“记得”的家。
可这里的一切,都像为我量身定制:我的牙刷在杯子里,我的拖鞋在门口,我的相机在书架上,连我睡觉时爱压的那条薄被,都是我最喜欢的材质。
最可怕的是——我竟然觉得这一切很自然。
江亦舟给我铺床,动作熟稔得像做过千百遍。
他关灯前说:“晚安,谢清屿。”
那一瞬间,我差点脱口而出:“晚安,亦舟。”
可我不记得他,我甚至不记得自己爱他。
可为什么……我的心,像早就住过这里?
我开始害怕——不是怕他,是怕自己。
怕我所谓的“首男”身份,不过是记忆的壳。
而真正的我,早己在爱上他的那一刻,悄然改变。
写完,他放下手机,望向天花板。
门轻轻被推开一条缝。
江亦舟探头进来:“睡不着?”
“……有点。”
江亦舟走进来,在床边坐下,像从前无数个夜晚那样:“要听点音乐吗?
你以前最爱听我弹钢琴。”
“你还弹钢琴?”
“嗯。”
他起身,走向客厅角落的立式钢琴,掀开琴盖,指尖轻轻落在琴键上。
一段轻柔的旋律流淌而出——是《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缓慢、温柔,像夜风拂过湖面。
谢清屿靠在床头,闭上眼。
音符像细小的光点,钻进他记忆的裂缝里,唤醒某种沉睡的熟悉感。
他忽然想起——不是画面,而是一种感觉:雨夜,他开车回家,电台里放着这首曲子,他忍不住哼出来,副驾上的江亦舟笑着看他,说:“你跑调了。”
他猛地睁开眼。
“你……以前也这样弹给我听?”
江亦舟指尖微顿,侧头看他:“你终于想起来一点了?”
“不是想起。”
谢清屿声音轻,“是……感觉。”
江亦舟停下演奏,走回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谢清屿,记忆可以丢失,但心跳不会说谎。
你之所以对我心动,不是因为失忆,而是因为——你的心,从来就没忘记过我。”
那一夜,谢清屿睡着了。
梦里,他看见自己站在画展中央,江亦舟穿着白衬衫走来,笑着说:“你看懂了吗?”
他说:“没看懂,但我觉得它在哭。”
然后,他伸手牵住对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