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把钥匙插进锁孔时，指节泛白得像浸了水的纸。
门内的电视声裹着啤酒泡沫的腥气涌出来，她深吸一口气，转动钥匙的动作轻得像偷东西。
"死丫头，游魂野鬼似的！"林大勇的声音从客厅炸开来，玻璃杯在茶几上撞出刺耳的脆响。
小雨低着头换鞋，帆布鞋蹭过地板的沙沙声，在父亲的注视下像在认罪。"爸，我加班。
""加班？"啤酒瓶砸在脚边，玻璃碎片溅到脚踝，她没敢躲。"十一点的班？
你当老子是傻子？"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她盯着父亲磨出毛边的拖鞋说："项目赶工，
客户急要...""钱呢？"林大勇的影子压过来，酒气混着汗味罩住她，"这个月工资，
交出来。""给妈转了三千。"她的声音细得能被风吹断。"三千？"头发被猛地攥住，
头皮像要裂开，"你月薪五千，剩下的喂狗了？"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却死死咬着唇——包里那两千块，是她攒了三个月报设计课的钱。"要交房租，
还要买画材...""画材？"林大勇冷笑着手劲加重，"就你这废物样，还想学设计？
浪费老子的钱！"他猛地一推，小雨撞在墙上，后腰磕在暖气片上，疼得倒抽冷气。
厨房传来碗筷轻碰的呜咽，是母亲在哭。二十三年了，那扇门永远关着，
把她的呼救和母亲的眼泪一起锁在里面。父亲开始翻她的包，
工作笔记本、设计草图撒了一地。那张熬了三个通宵的客户方案，边角沾着啤酒渍，
像张被唾弃的废纸。"别碰我的图！"她扑过去抢，手腕立刻被钳住。"啪！
"耳光带着风声落下，右脸瞬间麻得失去知觉。"反了你了！"一脚踹在小腹，她蜷在地上，
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移位。"大勇，别打了..."母亲的声音从门缝挤出来，
轻飘飘的没力气，"小雨明天还上班...""上班？上坟还差不多！"林大勇转向妻子，
"都是你惯的！养出这么个白眼狼！"他灌了口酒，摔门进了卧室，"明天见不到两千块，
看我怎么收拾你！"直到鼾声震响客厅，小雨才敢爬起来。母亲蹲在地上捡玻璃碎片，
手指被划破了也没察觉。湿毛巾擦过脸颊时，母亲的眼泪滴在她手背上，烫得像火。"妈，
为什么..."她哽咽着问，明知答案永远是那句"忍忍吧，他压力大"。凌晨两点，
台灯照着缝补好的设计图。屏幕裂了道闪电的笔记本还能开机，
她对着光修改被酒渍晕开的线条，指尖抖得握不住鼠标。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
在墙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像道永远够不着的逃生梯。第二天晨会，
创意总监张莉指着她的设计稿，眼睛发亮："这个儿童APP界面，
色彩和交互感都很有灵气。小雨，你很有天赋。"会议室里的目光齐刷刷涌过来，
她攥着衣角低下头，耳尖却发烫。散会后张莉叫住她："下个月新项目，
想不想试试主设计师？月薪八千。"八千。这个数字在脑子里炸开——足够付房租，
够报进阶课，够...攒下逃离的路费。周梅在餐厅里举杯时，她的笑容却僵在脸上。
"你该搬出来。"闺蜜的指甲轻轻敲着玻璃杯，"我表哥有套老房子，月租两千。
"小雨望着杯里晃动的果汁，那些气泡像她的勇气，冒起来又破掉。"他会找到我的。
""找到了又怎样？"周梅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你要被打到多少岁？"那晚回家，
父亲竟没喝酒，正对着电视里的球赛发呆。"做饭。"他头也不回地说。热汤刚端上桌，
父亲突然开口："听说你要升职？"她的勺子"当啷"掉在碗里。小王前台的母亲，
果然把消息捅给了同厂的父亲。"工资涨多少？""没多少...""放屁！
"碗筷被扫到地上，"小王妈说你要拿八千！从下个月起，每月交五千！""不可能！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线，"我最多给三千！"空气瞬间凝固。
林大勇的眼睛红得像要淌血，他抓起桌上的瓷碗砸过来，热汤泼在胸前，烫得她尖叫。
拳头和脚像雨点落下，她抱着头缩成一团，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响。"打死你这个白眼狼！
"父亲的吼声混着她的呜咽，"让你敢跟老子叫板！"不知过了多久，打骂停了。
父亲摔门而去时，她躺在地上，看见天花板在转。嘴角的血腥味混着尘土味，
像口咽不下的黄莲。浴室镜子里的人青一块紫一块——左眼肿成核桃，嘴角裂着口子，
脖子上的掐痕像条丑陋的项链。热水冲过伤口时，她突然清醒：再不走，真的会被打死。
"我要搬出去。"电话里，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第二天清晨五点，
小雨拖着行李箱走出单元门。晨雾里的小区静悄悄的，她回头望了眼三楼那扇紧闭的窗，
突然加快脚步，像在逃离一场永远不会醒的噩梦。周梅表哥的老房子在七楼，没有电梯。
打开生锈的铁门，白墙掉着皮，木地板踩上去咯吱响，
却是她第一次拥有的、只属于自己的空间。她摸了摸墙壁，指尖沾着点墙灰，却笑出了声。
上班时，张莉盯着她的脸皱眉。她慌忙解释是摔的，
总监却递来一管遮瑕膏："我年轻时候也摔过。"管身上的玫瑰香，像句没说出口的安慰。
母亲的电话在午休时打来："你爸知道你搬走了，说要去公司闹...""让他来。
"小雨望着窗外的鸽子，声音稳得惊人，"我已经报警了。"电话那头沉默很久，
母亲的声音突然变轻："衣柜最底层，我藏了他打你的照片和医院单子..."她捂住嘴，
眼泪无声地淌下来。父亲果然来闹过两次。第一次保安拦住了他，第二次他在大厅撒泼，
小雨直接报了警。同事们递来的纸巾、张莉拍她后背的手、警察记录时严肃的脸，像层软甲，
护住了她发抖的肩膀。搬进新家的第三个月，小雨的设计拿了新人奖。站在领奖台上，
聚光灯打在身上，她突然发现自己不再下意识缩脖子。台下周梅举着相机，张莉笑着鼓掌，
那些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温暖，原来触手可及。庆功宴后，她独自走在深夜的街头。
晚风掀起裙摆，路灯在地上投下她的影子，不再是那个佝偻着背的小女孩，
而是个能挺直腰杆的、自由的人。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我搬出来了，
住你隔壁小区。"小雨站在天桥上，看着桥下流动的车灯，像条璀璨的河。她张开手，
风穿过指缝，带着新生的味道。破茧的疼会留下疤痕，但展翅的自由，值得所有勇敢。
聚光灯在头顶织成暖金色的网，水晶奖杯的棱角折射出细碎的光。
林小雨握着奖杯的手指微微发颤，台下的掌声潮涌般漫过来，
她却在人群缝隙里瞥见一道熟悉的影子——父亲林大勇站在出口处，肩膀垮着，
眼神像淬了冰的钉子。"感谢评委对我作品的认可..."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演讲稿上的字迹突然变成模糊的色块。那道影子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头，像从未出现过。
"这个儿童教育项目对我来说很特别..."她深吸一口气，指甲掐进掌心，
"我相信设计能改变儿童的学习体验，就像...就像勇气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掌声再次响起时，她听见自己心脏擂鼓般的轰鸣。庆功宴上，张莉端着香槟走过来，
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台上愣神了？"总监的眼线微微上挑，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
"看到不该看的人了？"小雨抿了口酒，气泡在舌尖炸开微麻的疼。"只是有点晕台。
""下周一远达集团的品牌升级案，你来牵头。"张莉轻轻碰了碰她的杯沿，
"别让我后悔把你从助理堆里捞出来。"出租车上，
母亲的短信像片湿透的落叶："你爸知道你得奖了，喝了酒摔了碗，
说要去找你'讨个说法'。"雨刷器左右摇摆，把窗外的霓虹切成破碎的光斑。
小雨摩挲着奖杯底座，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原来自由的代价，
是永远悬在头顶的利剑。周末咖啡馆的焦糖香气里，小雨正给玛奇朵拉花，门铃叮咚响了。
"一杯美式，谢谢。"低沉的男声带着点沙哑。她抬头时，撞进一双单眼皮的眼睛，
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男人穿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胸前别着台旧相机，
镜头盖磨出了毛边。"在这儿喝？"她低头按收银机，指甲无意识地抠着键盘缝隙。"嗯。
"男人递过名片，指节上有层薄茧，"我是摄影师陈阳，想找个有生活气的地方拍组片子。
"名片边缘卷了角，"都市她力量"几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她刚把咖啡推过去，
对方突然盯着她的手腕："这里..."衬衫袖口滑下去，露出上周父亲拽过的地方，
淡紫色淤痕像朵丑陋的花。她慌忙扯紧袖子，"擦桌子撞的。"陈阳没再问，
只是结账时多要了块曲奇："听说你们的杏仁脆不错。"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翻照片，
黑白影像在阳光下泛着旧时光的黄。
小雨收桌时瞥到最上面一张——穿校服的女孩蹲在巷口喂猫，后背被夕阳镀成金边，
明明单薄得像片叶子，却透着股不肯折的韧劲儿。"这张送你。"陈阳突然把照片递过来，
"看你刚才擦杯子的样子，很像她。"照片边缘还带着相机的温度。她捏着纸角，
感觉心跳漏了半拍。周一清晨，办公室的灯亮得刺眼。
周梅的眼眶红得像兔子："张总监急性胆囊炎住院了，远达的提案改由李主管接手。
"李明哲是公司出了名的"炫技派"，总把"用户体验"挂在嘴边，却连用户画像都认不全。
小雨翻开自己熬了三个通宵的方案，
互动模块的设计被红笔批得乱七八糟——"太保守""缺爆点"。"按我的思路重做。
"李明哲把修改稿摔在她桌上，咖啡渍溅到"用户调研"四个字上，
"中午前必须给我新版本。"键盘的冰凉顺着指尖爬上来，她盯着被改得面目全非的界面，
突然想起那张喂猫女孩的照片。"不。"她轻声说，然后抓起方案走向打印机。下午两点，
远达CEO徐志远走进会议室时，
李明哲正在演示他的"打败性创新"——3D动画里的品牌logo旋转成金光闪闪的球体，
配乐震得人耳膜疼。"这在技术上根本实现不了。"远达CTO推了推眼镜，
语气里的嘲讽像冰锥，"你们做过压力测试吗？"李明哲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就在这时，
小雨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线。"抱歉，我有个备选方案。
"她把U盘插进电脑，掌心的汗洇湿了方案纸，"可能不够炫，
